晨间的山谷景色美妙,空气宜人白雾缭绕间犹如仙境。
淹没在竹林中的小院落里男子长身而立,绝色之貌,即使一身布衣也难以掩盖其风华。
从天微亮到如今,他几乎没有动过。
他的眼神始终落在前方的竹屋上屋内放满药材的浴桶升起袅袅烟雾姑娘赤裸的泡在里头,浴桶旁沐笙谨慎的守着,适时的依次持续加入药材。
时间缓缓流逝着从天明到黑夜。
夜里虽不必继续泡药浴,但要以银针相辅,谢蘅依旧立在门外等着,沐笙催促了几次他才回了屋,如此往复循环,眨眼间三日便过。
谢蘅的面上隐有焦急,他攥紧手指定定的望向屋内。
前三日做的所有都只是为今日做铺垫能不能活下来,接下来几日才是至关重要的。
沐笙深知劝不动,便干脆去搬了把椅子过来:“你坐着等吧。”
他这身体需得好生将养否则即便是老头子也延续不了五年。
谢蘅知晓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拒绝,道了谢后便坐在门外安静地等着。
沐笙靠在柱子上手心紧紧握着一枚玉佩,轻声道:“柳姐姐一定能撑住的。”
也不知道是在安抚谢蘅,还是在安抚自己。
谢蘅没吭声。
他相信她,她一定会活着出来的。
又过了一会儿沐笙突然道:“若是柳姐姐出不来你怎么办?”
谢蘅攥了攥拳后低声道:“我带她回家。”
从她做了这个选择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万事无绝对所以他早已经想好后路
沐笙隐约听出谢蘅的言下之意心中微微一颤神色复杂的看向他。
她自小长在乞丐窝见多人情冷暖薄情寡义者众多像他这样深情的她是第一次见。
当初听闻柳姐姐当着文武百官调戏了明王府世子后她便有意打听过这位世子的品行得到的答案不外乎那几个。
身体羸弱阴晴不定我行我素睚眦必报等等总之概括起来就是除了长得好看以外一无是处。
可这几日下来她却觉得除了身体羸弱长得好看外其他的评价都无一属实。
他拖着病体背柳姐姐走了一夜将他以前求而不得如今唾手可得的药让给了柳姐姐日以继夜的守着柳姐姐简直可是说是无微不至了。
“你是世子王府会让你带
柳姐姐回家吗?”沐笙沉默了很久,才道。
她生活在最底层,以前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一城府尹。
他们自诩身份高贵,从不拿底层百姓当人看,自然也极其重视门第,更何况尊贵如明王府世子,他若真要迎牌位入府,必会掀起一阵动荡。
“会。”
谢蘅淡声道。
沐笙这时突然想起外界对他评价还有一点,因他身体羸弱,幼年丧母,明王将他视为命根子般千娇万宠的养大,且他还深受皇恩,甚至还有传闻说连皇子都不及。
若都是真的,也不怪他有这样的底气了。
有父母疼爱真好。
沐笙转头看向屋内,不知是不是受谢蘅影响,她的心也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玉佩,将它小心翼翼的收起来。
一道阳光晃过,谢蘅微微转眸,不经意间瞥见了那枚玉佩,他微微皱了皱眉头,想要细看时,沐笙已经将玉佩收进了怀里。
大约是看花眼了。
谢蘅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目光。
‘是一个大哥哥给我起的名字,如沐春风的‘沐’,北笙南鸢的‘笙’’
沐笙曾经说过的话适时在脑海中重现,谢蘅心头猛地一颤,再次抬头。
沐笙感知到他的视线,疑惑的望过来。
“给你起名字的人,叫什么?”
沐笙不知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如实答:“不知道,我没问,他也没说。”
谢蘅心里虽然觉得不会那么巧,但还是问道:“他长什么样?”
沐笙想了想,道:“他很好看。”
她没念过什么书,跟着老头子后才开始认字,但认的大多都是药理,所以她想不出更多的辞藻来形容那个人。
谢蘅沉默片刻后,还是道:“沐姑娘方才那枚玉佩,可否借我看看?”
沐笙向来聪敏,听见这话后结合谢蘅方才的询问她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短暂的错愕后忙掏出玉佩递过去,略有些惊讶的望着谢蘅:“你认识吗?”
谢蘅神情复杂的捏着玉佩,大拇指在用黄玉雕刻的‘金鱼’上轻轻划过。
他没想到,世间还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在沐笙略有些期待的眼神中,他轻轻道:“或许认识。”
沐笙忙问:“他是谁?”
谢蘅抬头看着她:“你不认识这个图徽?”
沐笙看了眼那条‘金鱼’,道:“我不知道它是图徽。”
她只以为是普通的小金鱼玉佩
若知道那条金鱼是图徽她应该早就知道他是谁了。
因为谢蘅既然这般问就说明它的主人不是寻常身份至少应该是很多人都知晓的。
谢蘅闻言轻轻勾唇将玉佩递还给沐笙:“那大约是他没同你说清楚。”
“这是江南富甲一方的玉家家徽你拿着它可去任意玉家产业换取自己所需物品它可保你一生衣食无忧。”
沐笙听完谢蘅这番话怔怔的看着玉佩。
江南玉家她近两年确实略有耳闻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手中这枚玉佩竟然会是玉家之物。
“他叫什么名字?”
谢蘅反问道:“你是何时遇到他的?他那时约多大年纪?”
“遇见老头子的半年前。”沐笙道:“约莫十七八岁?”
四年前十七八岁的年纪玉家只有那一人对得上。
谢蘅眼神微沉半晌后温声道:“玉家长子玉明淮。”
“玉明淮。”沐笙轻轻重复了遍又问道:“是哪几个字?”
谢蘅刚要答沐笙便道:“你等等。”
说罢她便飞快跑开回来时拿了纸笔。
谢蘅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接过纸笔写好后递过去。
沐笙盯着纸上几个字又轻轻念了一遍然后道:“他的名字和他人一样。”
谢蘅唇角微微轻轻弯了弯。
“嗯人如其名。”
沐笙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你和他什么关系啊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谢蘅唇角的笑意微微淡了些:“我和他是朋友。”
沐笙听着不觉有什么却不知能让谢蘅说出朋友二字的玉明淮是第一个。
沐笙等了好一会儿才又听谢蘅道:“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沐笙微微皱眉喔了声。
“你在找他?”
谢蘅抬头看着沐笙道。
沐笙摇头随后又点头:“没有特意找。”
“他请我吃了一顿饭又给了我一个月饼让我过了人生中第一个中秋节
“只是感激?”谢蘅。
沐笙点头:“只是感激。”
谢蘅见她不似说谎便收回了视线。
“你即便不认得这图徽也该知道它很值钱只要你拿着它去当铺必然会有玉家的人找上你。”
沐笙听懂了他的意思低头看了眼玉佩后道:“我吃不起饭时是想过去
当掉但每次到了当铺门口后都有些不舍。”
见谢蘅又看向她她认真解释道:“我觉得它是我的福星每次遇到危险时它都能保佑我逢凶化吉。”
所以她每次害怕时就会下意识的握住它。
谢蘅没再继续问下去了。
那时候的沐笙还小除了感激确实不该会有别的心思。
“若他回来了我会告诉你。”
沐笙闻言眼睛微微亮了亮:“好。”
他是她遇见的为数不多的好人若是有机会她很想报答他。
沐笙收好玉佩看了眼谢蘅后若有所思道:“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吗?”
谢蘅面色微滞。
‘你爱去哪去哪与我有何关系?’
‘我们是朋友我要来跟你道别’
‘谁稀罕做你朋友滚!’
许久后就在沐笙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却听谢蘅道:“他是我至今唯一的挚友。”
沐笙神色怔忡的哦了声。
之后很久二人都没再开口。
这一日似乎极其的漫长夜色降临屋内仍旧没有任何动静传来神医也没有出来。
沐笙瞥见谢蘅紧攥的手指道:“老头子说这本内功心法极其特殊练它的几乎都是已经走上了绝路就算能成也非一日之功。”
“天色已晚你去歇着我在这里等。”
“不必。”
谢蘅淡声拒绝:“我答应过她我会一直在外面陪着她。”
沐笙不习惯关心别人只因眼前这人是柳姐姐的心上人又是大哥哥的挚友
见他拒绝也就不再说话了。
谷中的夜里极凉沐笙默默地抱了床软被过来给谢蘅二人就这么一站一坐的无声等在外头。
这一等便是五日。
而越往后越叫人心焦。
不过没有动静就已是最好的消息。
第六日的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来时门终于开了。
谢蘅缓缓起身压着心中的忐忑抬眼望去。
神医先出来六日的时间他的胡子好像更长了些人也沧桑了不少见他有些疲惫的扶着门框沐笙便上前将他搀扶了出来着急问道:“老头子怎么样了?”
神医摆摆手无声地挪开了位置。
谢蘅一颗心猛地沉了下去。
就在他刚要抬脚进屋时却见一道身影迎着光缓缓出现在眼前。
她看见他
眉眼轻弯,一如既往的灿烂明媚。
谢蘅紧握着的双拳慢慢地松开,他缓缓勾起唇,看着她走向他。
晨风轻轻拂过,柳襄一头披散下来的发丝随之飘扬,美的惊心动魄,她停在他的面前,笑着道:“我活下来了。”
谢蘅的眼眶逐渐湿润。
“嗯。”
柳襄看见他眼角的泪花,心念一动,垫起脚尖隔着一道门槛,吻上他的唇。
谢蘅轻轻闭上眼,不躲不避。
神医和沐笙默默地挪开了视线。
阳光已经洒在了院落,透过竹叶闪烁着斑驳的光点。
神医闭上眼享受着明媚的阳光,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今天的天气可真好啊。
适合补觉。-
竹林中,柳襄坐在平坦的石头上,谢蘅立在她身后,动作温柔的给她梳发。
柳襄无数次想回头看他,都被他制止了:“别动。”
柳襄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可等了好久,他还没有给她簪好发。
柳襄忍不住开始催促:“好了吗?”
谢蘅:“好了。”
柳襄:“.你半刻钟之前就说好了。”
谢蘅不说话了。
柳襄又道:“我想看你。”
谢蘅:“嗯,再等等。”
以后他可能没有机会再给她梳发了,难免要仔细些,梳的更好些。
柳襄只能再忍耐下来,且转念一想,反正以后多的是机会看他,不急这一时,便由着他折腾她的头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听谢蘅都:“好了。”
柳襄忙转过头将谢蘅拉着坐了下来。
石头并不大,只勉强能容二人并坐。
她转头笑意盈盈的看着他:“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谢蘅握住她的手:“嗯,你说。”
“你不知道,这个功法练起来简直是生不如死,中间有无数次我都感觉我要爆体而亡了,那时我就想着不能死,死了你就是别人的了,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你,怎么能便宜了别人,所以就憋着一股狠劲坚持着。”
柳襄语速飞快的诉说着:“还多亏了神医,每次危急关头神医都能及时察觉到,几根银针下去我就又能撑一撑,总算是熬过来了,世子,我现在可厉害了,内功比以前高了不少,若是再遇着宁远微这样的,肯定不会吃亏了,不过跟玄烛那样的还是不能比。”
柳襄絮絮叨叨的说着,谢蘅眼带笑意的听着,时而点头应和几声
。
“对了,我们要尽快出去了,免得他们着急,要不我们明日就走吧?”
“啊,我现在觉得我就是这个世间最幸福的人,大难不死,遇难成祥,还有世子在身边,我怎么就这么幸福呢?”
谢蘅鼻尖一酸,微微别过头。
“世子,你想不想去高处看看,我带你上去飞一圈吧。”柳襄雀跃的拉着谢蘅道:“我内力比以前深厚,飞的比以前更稳了。”
谢蘅抬头看了眼摇曳的竹子,轻轻点头:“好。”
“那你抱着我。”
柳襄将他的手拉过来,环绕在自己腰间。
谢蘅顺势搂住她的腰身。
“你抱稳哦,不能放手。”
“嗯,不放。”
“那我们飞了哦。”
“好。”
柳襄紧紧揽住谢蘅的腰,脚尖点在石头上,跃向竹林上方,两道身影所到之处,惊起鸟儿四处飞散。
从高处看才知这片竹林有多大,一片青葱中,竹香四溢,美不胜收。
柳襄偏头看了眼谢蘅,见他眉眼中尽是笑意,心中便像是被蜜塞的满满的。
从琼林宴那次以后,她就知道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以后我会带你看更好的风景。”
谢蘅偏头看向她,姑娘灿烂的眼底映着他的脸。
他轻轻笑了笑,道:“我已经看到了这世间最好的风景。”
柳襄眨眨眼,半晌才反应过来,欢喜的凑过来,在他脸上飞快的亲了口:“我也是,世间万物都不及世子万分之一。”
谢蘅怔了怔,偏过头,眼底蕴藏着浓浓的笑意,耳尖隐隐泛红:“你别分心,别摔着我。”
柳襄:“不会的。”
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人,她怎么舍得摔着他。
“以后别叫我世子。”谢蘅。
柳襄默了默,不叫世子,那叫什么?
她沉思片刻后,突然凑近谢蘅:“那叫夫君吗?”
谢蘅:“.还没成婚。”
“之前不是就这么叫过吗?”柳襄辩解道。
“.那是做戏。”谢蘅。
“那就当是提前叫了。”柳襄认真的跟他掰扯:“你还没及冠没有字,我总不能叫你的名字吧,那是大逆不道,被人听见要砍我头的。”
“要是你觉得不好意思,那我以后就只在私底下叫,成吗夫君?”
谢蘅动了动唇,还未开口,柳襄又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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