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和凝光的交谈没有花太多时间。
两人各自代表的身份本就不适合私下会面，若不是为了好友，太宰治也不会花心思找时机地私自堵人。
话说开了，他自然也不纠缠。
聪明人之间获取信任很累，但一旦确认了双方的目的，谈话又变得容易起来。
起码太宰治在凝光说出那句有些突兀的话时，立刻就意识到了她这句话的深意。
思兼神要苏醒了。
沉寂了数百年的神明要回到人间了。
为什么？
怎么回？
祂们有什么目的？
想到一年前的那场异变，以及至今为止所有骚乱中隐约出现、制止它们的身影，太宰治得到了结论。
——因为这群异世界人的到来。
他们有维持秩序的中立之人，自然也会有渴望混乱的邪恶存在。
有“什么（怪物）”要出现了。
那么自诩怜爱世人的神明，自然也心动地想要解决它们，高高在上地向人类施舍恩赐，巩固自己的精神统治。
太宰治在某一瞬间觉得恶心。
虽然他和森鸥外之间没什么正常师徒的友爱，但太宰治有一点是和他的教导者一样的。
他们都对神明没有敬畏之心。
只是一个报以可以利用的心态，另一个觉得祂们没有存在的必要。
若是过去，什么神明想要出现都和太宰治没关系。
但现在不同以往。
他的好友好不容易摆脱了桎梏，终于可以按照心意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他怎么能允许那些莫名其妙自说自话的神跑出来碍眼？
那群神祗可不是异世界的神明（执政），以现有的文书记载，没几个本土的神明是能好好沟通的存在。
或许他要改变一下计划。
太宰治想。
武装侦探社虽然行动上更自由，但到底是非官方性质的自立组织，即便那位他也有所耳闻的名侦探坐镇，消息方面也不及官方来的快速和准确。
……既然如此。
虽然有些不太情愿，但为了日后的行动，他得考虑另一条退路了。
太宰治的打算无人知晓，但把他打发走的凝光却没有就这么简单结束之前的话题。
凝光知道芥川的脾气。
现在虽然看着镇定，心里指不定因为太宰治的话质疑自己的能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愚笨、无法跟上她的思维，甚至连和自己有关的话题都插不上嘴。
这种时候，说任何安慰的话都是没用的。
凝光的做法是继续之前的话题。
她将对话重现、拆开，将对方的性格解释完毕后，逐一询问芥川他的看法和如果是他的应对措施，最后给出自己的回答。
然后她转移话题，将内容跳跃到她还在会客室时的交锋。
比起人心的博弈，这种条条框框的内容更贴合凝光平时对兄妹俩的教导。
所以从一开始的迟疑，到最后流畅说出想法，芥川眉宇间的郁色散尽，变成了对凝光一如既往的钦佩与渴望夸奖、但不懂主动索取的沉默。
这时，凝光才能大方地说：“听得出你用心思考了，这很好。说明龙之介你有将我的教导记在心上。”
芥川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脸。
异能随着主人并不平复的心情起伏，却因为近月来的练习和控制，相当克制地只是衣摆晃动，就像得到了夸奖的家犬在摇尾巴。
“您的教导在下不敢忘记。”接受了教育后的少年，养成了相对文雅的自称，“可今天的事让在下明白，在下还远远不够……谈判的技巧可以磨练，看透人心的本领却没那么容易掌握。可即便如此，为了达成凝光大人您的期望，在下也会更努力！”
“说错了。”凝光伸手，按了按他总是不自觉皱起的眉心，“不是为了我的期望，而是‘为了自己’才对。”
“是。”芥川顺从地回答。
他任由她的动作，敛平了眉头。
一看就是没把这句“无关紧要”的话记在心里。
不过算了。
凝光早就习惯了他这样子。
慢慢教，重复说，总会有记住的一天。
毕竟她养的可不是外人说的忠犬，而是能够接过她的担子，未来独当一面的继承者啊。
让人头疼的外来组织就这么轻易撤走，别说只知道横滨又有爆炸案件（别问为什么是又）的普通居民，就是官方人员、现在也没空管那些已经出海的前Mimic成员了。
说起原因，自然是因为港口Mafia的首领忽然拜访，说自己要做“慈善”，官方人员都优先把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
至于为什么说是慈善……
在官方人员眼中，主动提出修缮擂钵街、还准备以一己之力承担维修费用，替擂钵街内普通居民稳定生活的森鸥外，不是有钱没地方花的慈善家又是什么呢？
不是没人怀疑他有别的目的，但那可是擂钵街啊！不知道多少投资人看完就摇头走的擂钵街啊！
即便真有什么目的，修缮擂钵街都是一笔巨款。
花费这种数额的钱款，就算森鸥外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上层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默许吧。
毕竟，这种好事即便是异能特务科有疑虑也无法阻止。
不如说，异能特务科的上层内务省，还会大力支持森鸥外的慷慨。
因为这对上层而言，都是政绩。
一个不需要花钱出力，只要点点头就能得到的、他人无法复制的政绩。
不得不说，森鸥外不愧是能稳定港口Mafia的首领。
从提交报告起不出三天，森鸥外不仅确定了施工时间，更是通过过场一般的谈判得到了施工证明，甚至他只是让出了“施工名义”，大方地将修缮的功绩让出，就得到了之前磨破嘴皮子也没得到的异能开业许可证。
他又不需要功绩。
比起那种虚名，施工的过程才更重要。
所有擂钵街的居民都会知道，是港口Mafia的人监督了施工、完成了施工。
——果然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凝光交付的遗产，不仅彻底解决了组织的财产赤字，更是让他暴富到可以提前停止一些得不偿失的黑色交易链。
虽说凝光临走前取走了遗产中几份涉及华国的土地交易，但森鸥外也不是傻子，那些地契拿了他也未必有能力越过华国控制那些地方，还不如大方地让凝光拿走，刷一波好感，以方便未来的合作。
资金加上擂钵街的修缮工作，能让他未来（表面上）洗白组织，方便插手更核心的交易，地契之类的东西便只是锦上添花的小玩意。
至于建设路上的绊脚石，更是不值一提。
即便人手不够充足，在横滨内，他们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再者，他的最强战力和他的“监护人”也快回来了。
除了凝光口中的“深渊教团”值得注意，其它的都不再是他会顾虑的问题。
所有人都很满意。
即便是尚有疑虑的某些人，在看到森鸥外真的老老实实建设擂钵街后，也都一脸不可置信地闭上了嘴。
在这种“我可能是在做梦”的事实冲击下，半月后某位年轻干部忽然叛逃（单方面辞职）的消息，也就没有太多外人关注了。
再看千代柊这边。
不论横滨有多大的事发生，和已经坐上飞机的千代柊都是没关系的。
飞机很稳，没有延时，更没有意外。
它在固定的时间起飞，也在固定的时间降落。
头一次坐飞机的梦野久作睁着眼好奇地四处打量，而牵着他的千代柊则负责带路、顺便为两人的回国出示及填写需要的手续。
男孩牵着少女的那只手上带着一个银色的手环。
那是个相当精致的磨砂银质手环，上面有着精心雕刻的纹路，但因为直径小，所以没那么夸张的视觉效果。
这是他准备回国前，千代妈妈给予的礼物。
或者说，是一种保护以及制约。
并不是头一回从外面回国的少女自然熟悉这些流程。
和某些不懂规矩自认高人一等的异能者不同，千代柊受到家庭影响，在自家地盘那是相当的守规矩。
证件自然没什么问题。
千代妈妈一手操办的东西，别说过机场安检，就是绕全国飞个遍都不会出现因为证件被人拦下的麻烦事。
甚至在姐弟俩检验证明的时候，负责签字的审核人员看到是个刚成年的少女带着自己弟弟回国，还和气地笑了笑，和她聊了几句亲切的家乡话，夸了弟弟几句乖巧。
听不懂华语的梦野久作露出营业性质的微笑，知晓一切的千代柊则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一副外人眼里宠爱弟弟的普通姐姐形象。
当然。
这姐弟没一个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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