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尽调这几天就要结束了，杨杨和崔晓准备下午再次代表TE去一趟远山，既是协助，也是监督外派小队完成最后的收尾工作。在这之后，杨杨的可行性报告和崔晓的交易结构设计就是新一阶段的工作重心。
杨杨今天去远山还有自己的目的，她想找那个无人机遥感产学研项目的项目经理宋文渊再谈一谈。
远山现存主营业务的经营和存续情况都良好，没有太大问题，但无人机遥感的新项目仍在初期推进中，这个新项目体量大，投入高，周期长，战略地位又很高，因此它既是这次股权交易的风险点，也完全有可能是未来最大的可持续增长点。
虽然结合着宏观和行业分析报告，杨杨已经把远山的业务及项目尽调看了一遍又一遍了，但她还是想和这个项目的项目经理再接触接触，以便全方位地、更深入地了解这个项目，将她能纳入考虑的所有细节结合自己的直觉全都落实在报告里。还是那句话，股投是大事，尽调无小事，事关升职就更是要全力以赴。
从今天起他们要把成山的资料和底稿统统都从远山搬回TE，出发前崔晓朝杨杨晃了晃车钥匙，意思是他开车载她过去。
下午两点多，杨杨坐上崔晓的车，出发去远山。
崔晓转头看她一眼，语气随意地说：“我这副驾驶好像就只有你一个女生坐过。” 以前出外勤杨杨也常蹭他的车。
杨杨也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把话题扯到一边去：“你但凡听阿姨的多去相几次亲，也不至于只有我愿意坐你这破副驾驶了。”
“你也觉得我只能通过相亲脱单啊？” 崔晓伸出一只手指对着自己：“哥这条件，就不配转角遇见爱吗？”
杨杨被逗笑了，靠在座椅上，看着车窗外的街景，语气中带着诚恳：“你很好，别着急。”
崔晓早已经调整好自己，逐渐和杨杨恢复了默契又友好的搭档关系，他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他在耐心地等待自己的喜欢慢慢消退，虽然这同时也代表着他还对她有感觉，但他变得坦然了很多，平静了很多。
“杨杨，” 崔晓开车比问与晨猛一些，打方向盘的时候也不松油门，“你知不知道，从朋友的角度看，我有时候会觉得你好像不会跟任何人在一起。”
杨杨不解：“什么意思？”
“我想象不来你谈恋爱的样子，感觉你什么也不缺，生活里多个人可能对你一点儿影响都没有。”
“你真这样觉得？”
“嗯，” 崔晓点点头，继续说：“有一种说法是——我还挺认同的，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原始的心动本质上就是一种保护欲。就比如说，如果我喜欢你，我会见不得你被欺负，希望你永远不要哭，永远不要受伤，永远不要受委屈，因此我就会想和你在一起，永远不让你哭，不让你受伤，也不让你受委屈。”
“好好说话，不要搞暧昧。” 杨杨没好气地提醒。
“谁跟你搞暧昧了！” 崔晓知道她在开玩笑，但还是换了个轻松点的语气继续说道：“就是这么个意思。但你给人的感觉就是，你不会哭，也不会被欺负，你不会让自己受伤，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所以就会让人的保护欲无处安放。”
“我觉得你说的理论不是没有道理，但就是格局太小，你好像只解读到了它狭义的那一层。”
杨杨淡淡地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如果你没能把星星摘下来送给ta，你都会觉得是委屈ta了，哪里还要真的等ta被欺负了才能激起你的保护欲。”
“人的感情是很原始、也很直接的。而且这种广义的保护欲并不是男生对女生独有的，反过来也一样。”
杨杨也不怕尴尬，直接拿自己举例：“你说你觉得我什么都不缺，觉得我不会跟任何人在一起，那你又是怎么回事，按理说我不是没激起你的保护欲嘛？”
崔晓像是后知后觉一般，认真地剖析起自己：“我好像就是觉得除了我之外，别人都不配跟你在一起，他们不会像我一样地……那啥你，我觉得只有我能做到。”
“哪啥？” 杨老师循循善诱。
“就珍惜、爱护、体贴，爱吧。” 崔晓有点纳闷，她到底是怎么把这么敏感的对话弄得一点儿暧昧的气息都没有的，整得跟学术讨论似的。
“那不就得了，这还不叫保护欲？”
“受教了。”
崔晓彻底明白了，同时感慨喜欢的女孩不喜欢自己可真是一件操蛋的事。
杨杨想再最后做一点延伸，然后结束话题：“而我们女生呢，如果喜欢一个人，就会希望ta永远闪闪发光，永远意气风发，永远得偿所愿——这是我们广义的保护欲。”
“打篮球的时候递瓶水，生病的时候送个药，心情不好的时候哄一哄——这是我们狭义的保护欲。” 杨杨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但她直接无视了。
“别总是男人女人、女人男人的，在感情里明明都是一样的，更是平等的，没有本质区别。你那个说法一股子霸总味儿。”
***
直到在远山见到了张月凝，崔晓还在回味杨杨刚才说的那一番话，越想越觉得太对了。
张月凝看见杨杨和崔晓来了，又是撒娇又是抱怨又是邀功，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这段时间在远山工作的事情。杨杨没功夫在这继续跟她闲聊，回头对崔晓说她跟宋文渊约好了要再聊一聊项目，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崔晓明白她的用意，思考了一下之后说好。
宋文渊今天穿着一件Polo衫，一身休闲风，此时正站在一个员工的身后跟他一起对着屏幕讨论着什么。看见杨杨和崔晓来了，他拍了拍那员工的肩膀，快速交代了两句，然后就走了过来，主动引两人进了自己办公室。
“知无不言，但不保证中立。” 宋经理依旧是不卑不亢的：“这毕竟是我的项目、我的饭碗。”
杨杨开门见山：“在您看来这个项目最大的风险是什么？或者说您最担心什么？” 尽调报告对远山的运营风险有具体的分析，精确到各项目各产品，但杨杨想听负责人亲口谈一谈。
宋文渊：“竞争对手比我们更快更好更便宜地交付了产品。”
“可能性大吗？”
“很小。” 宋文渊认真地解释道：“我们有政策扶持，还有高校合作实验室的技术支撑。你们应该也已经了解了，目前全国有这个条件来做同类项目的公司几乎没有，这也是为什么我的项目是样板项目，公司也要靠这个项目在行业站稳脚跟。”
“您现在每天工作多少个小时？” 杨杨突然问。
“一直到我闭眼睡觉前，我都在操心这事儿。”
崔晓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您这听着底气不足啊。”
宋文渊知道崔晓的意思，但还是真诚地说：“压力不大是不可能的，这么大个项目不能砸在我手上。况且西北理工那边每半个月就会来收集一次数据，他们也要靠这个做国家级的科研项目，不是开玩笑的，我两头都要协调，都不能耽误。”
崔晓又问：“高校那边对项目的反馈怎么样？”
“符合预期吧，不管是进度还是阶段性结果。” 宋文渊喝了口水，继续说：“如果想了解第三方意见，你们可以去找他们谈谈的，我们不介意这个，没那么玻璃心。”
宋经理都这么说了，杨杨和崔晓自然是答应下来。宋文渊当即拿出手机，加了崔晓和杨杨的微信，拉了一个四人的群聊，将群里另一个人介绍给了他们俩，说那人是西北理工那边负责对接的博士，名字叫周醒，又同样地向周醒介绍了崔晓和杨杨。宋经理十分懂行，将二人联系周醒的目的做了模糊处理，只说TE要帮远山优化项目结构。
他们三个又在办公室聊了一会儿，杨杨觉得差不多了，用眼神示意崔晓准备撤，崔晓马上会意，两人便起身跟宋经理道谢，告别。
杨杨又回到尽调小组在远方的临时办公会议室，发现张月凝不在这里，问了一下才知道她和几个女生一起去楼下取外卖了——不知道又是谁投喂的下午茶。
“她们去多久了？” 杨杨看着张月凝的电脑屏幕，开口问旁人。
TE派来的法务小姐姐回答她说5分钟吧，应该马上就上来了。话音刚落张月凝她们几个就推门进来了，会议室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杨杨也分到了一杯多肉葡萄，她说了声谢谢便接下了。
杨杨仍然在想张月凝的电脑屏幕，又观察了一下和张月凝一起下楼取外卖的那几个女孩放在桌上的笔记本，忍不住皱了皱眉。
“月凝，跟我出来一下。” 杨杨叫她。
张月凝马上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干嘛呀，来啦来啦！” 她边回答边往会议室门口走。
杨杨看她这毫无知觉的样子，暗暗叹气，最后还是张口提醒：“电脑上正在做的东西都保存了吗？”
“哎呀我差点忘了！” 张月凝闻言马上转身，“啪”地一声就把电脑扣上了，然后又笑嘻嘻地跑到了杨杨跟前。
两个人站在走廊里，杨杨没直接提电脑的事情，而是问她：“平时会有远方的人到咱们的会议室里吗？”
“没有诶，我们就跟与世隔绝了一样。”
杨杨觉得她已经暗示地足够明显了，真的不能再多说了，于是马上将话题拐了个弯：“哎西，还以为你的程序员小哥哥会经常来看你呢。”
张月凝面露不满，撅了撅嘴：“上班的时候他连我微信都不回！中午吃饭的时候也不跟我一起，只有下班了之后才来找我，他每天送我回家的。”
“我想见见他，长什么样子啊？” 杨杨说着还向外张望了一下。
“我可以给你看照片啊！我这里有我俩的合照呢。” 张月凝拿出手机，点开相册，边找边说：“我这里还有他腹肌照，看吗？——哎呀算了尺度有点大，有点低了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真的不用共享！”
张月凝最后挑了一张两个人在车上咧嘴傻笑的自拍让杨杨看。
“好可爱哦，你们俩都好可爱！”
张月凝的男朋友确实挺帅，两人妥妥的一对颜值情侣，杨杨对这个妹夫的外型很是满意。
“姐我给你说，他……身体很好，我有点上头，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月凝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杨杨白她一眼：“你怕不是馋人家的身子。”
“这个非常重要，姐，我再强调一遍。” 张月凝表情特别认真。
杨杨彻底服了她了：“真的别再见缝插针给我科普了，我真的真的谨记在心了！”
“哎呀，那不是你没经验嘛！听妹妹的没错，我真没夸张，以后你就知道了！”
“听你的哪有好事，以后就知道什么？” 崔晓此时恰好走过来，话听了个半截，好奇道。
张月凝一字一句地强调，毫无惧色：“性/生/活和谐的重要性。”
崔晓：“……” 我为什么要问呢。
杨杨：“……” 她为什么要答呢。
“需要我帮你给总部HR写个投诉信吗？” 崔晓扶着额问杨杨。
杨杨觉得好笑：“该去投诉的难道不是你？到底是谁被调戏了？”
张月凝：“话糙理不糙啊，你们两个都回去好好思考一下——哦，崔哥不用。”
崔晓没想到他今天不仅跟杨杨聊了恋爱观，竟还解锁了18/禁话题，要不是张月凝不知道他跟杨杨之前的事儿，他真觉得她是故意的，还不是耍心眼儿的那种，是缺心眼儿。
他决定在自己进一步脑补之前赶紧转移话题：“我跟西北理工的那个博士刚才通了个电话，他这周有点忙，说下周才有时间跟咱们见一面，我就约了下周二下午，可以吗？”
杨杨觉得有点迟，但还是说可以。
“是不是有点晚？你也可以去问问你那个朋友的，看能不能帮忙安排个更早的时间。” 崔晓好心提醒她。
杨杨并没有这个打算，摇摇头说：“不用，第三方意见嘛，要不是我事儿多，连问都不用问的，没那么急。”
崔晓：“这对我的估值模型来说也是很重要的参照信息，如果不是你说的话我之后也会提的。”
此时一个小实习生从会议室里探头出来叫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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