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走停停,容箬慢悠悠爬上台阶,终于登上了五行峰外山山顶。
她原以为自己在人后墨迹久了,关容月多半已经先回了内门,不想这位大师姐此刻竟站在台阶尽头处的树下,在将付文星等人送走后又折了回来。
晨光透过稀薄云层,枝上缀满晶莹剔透的冰锥。万籁俱寂之下,一袭淡黄纱衣的女子端立于树下,身影仿佛融入于天地之间。
容箬第一眼未曾注意到不远处那道人影,百无聊赖地转了几次头后才捕捉到对方,当即高高抬起右手挥舞了两下。
“大师姐!”
少女声音空灵,宛若山谷中叮咚作响的泉水。
她半跑半跳着冲来,长发随着起伏的动作微微飞扬,卷起了好看的弧度。
关容月抬眼对上那骤然明亮的翠眸,脑中划过容若在刚爬上台阶时那略显淡漠的表情,笑容中不自觉添了一抹怜惜,赤着双足迎了上去。
她并不问容箬为什么现在才到,“来了?”
“来了。”
容箬高高抬起脸,笑眯眯的。
五行峰外山之上,入目之处白雪覆盖,银装素裹宛若一幅静谧画卷。寒风呼啸,吹来刺骨冰晶,高耸的雪峰与沉默的天边呼应,尽感一片苍凉。
关容月牵起容箬的小手,带她穿过薄雾。
容箬也乖巧地任她引着,悄悄感受着掌心处源源不断传来的温暖,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几乎完全融入浓雾的木桥,桥口镇守着两道模糊的黄色人影。看着那堪堪悬挂而又望不穿的尽头,容箬斜斜抬起了头。
“大师姐,我们是要过去吗?”
关容月笑而不语。只见女子轻挥衣袖,一缕青色灵气自她掌中钻出,刹那间,二人身前的浓雾仿佛被什么东西生生劈成了两半,将桥面完完整整显露了出来。
就在雾气消失的瞬间,容箬不禁睁大了双眼。
这是她此生第一次明白何为飘渺。
兴许是外门中的日子太过‘普通’,除了每日修行吐纳,她没有任何超脱凡尘之感。
身为凡人,她依旧要睡觉,要吃饭。下雪天要穿厚厚的冬衣,会在午间遇到食堂师傅们推着板车运送蔬菜,抱怨着今年异常寒冷的天,也能看见杂役弟子们砍柴烧火,将外门弟子们的炕烧的暖暖。
可眼前不一样。
‘凡’字在这般通透的场景下变得模糊,几尽消散。
长桥仿佛一道界限,割裂了寒冬与暖春。
容箬不自觉踩了踩脚下积雪,又从自己所在的外山向内望去:被木桥紧紧相连的那一边,翠色山峰高耸入云,抬眼望去,竟还有仙鹤飞舞于云间。
四座高矮不一的山头半包着两人面前最大最高的山,峰与峰之间被一座座高悬的木桥所连。
青山环抱,碧水长流。山峰之间各有春秋,却无一带着冬意。
太华门,五行峰。
名不虚传。
眼见容箬的眼睛瞪的圆圆,竟是一眨也不眨的样子,关容月没忍住‘噗嗤’地笑出了声。
她轻轻捏了捏这位新晋小师妹的小手道:“每座峰上都布置了聚灵阵,灵气汇聚之所在,环境总会比其他地方更好些。”
容箬睫毛忽闪:
“那我岂不是再也不用穿冬衣了?”
她实在讨厌冬天,凉飕飕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劲。虽然如今她也算是小有修为,人比之前耐冻了不少。可耐冻不是不冻,她在外边站一会儿都觉得浑身漏风。
少女天真的模样逗的关容月直笑,“五行峰内的确温度适宜,但你若是外出历练,还是多穿几件的好。”
“师姐放心。”容箬一听,握紧了拳头,“非必要我绝不出门。”
她说完后喜滋滋地望向面前第二大高的山峰,“对了师姐,咱们住哪儿?是那一座吗?”
被眼前木桥所连接的主峰自然不被纳入考虑,容箬在外门时就已经知道,五行峰中最大的五华峰乃是普通内门弟子的主要居所,门派内的主要设施也都坐落其上,占地自然大些。
而剩下的四座再按大小排列,其中最大的那座,应当就是掌门师父的地盘,也就是自己未来一段时间的‘老巢’吧。
容箬边说边仔细观察了远处的山峰两眼,不错不错。
郁郁葱葱,灵气一看就充足,感觉是个好地方。
可容箬才刚满意的点点头,就听关容月闷笑了一声,走到她身后,扶着她的肩膀转了个方向。
整个人顺着力道转了小半圈,少女的视线直扫过去,面前是一座光秃秃的山。
关容月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这便是师父所在的天源峰。”
“……”
不!这是什么!
她不接受!
容箬双手抱上脸颊,开始了无声的呐喊。
远处山峰又矮又圆,看不清上边具体有些什么,灰扑扑的色彩却做不了假,竟是她最先排除出去的第四峰!
见容箬几乎失去色彩,关容月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师妹大可放心,天源峰只是被师父养的丑…养的不那般好看,聚灵阵的运转却与其他峰无异,不会影响我等修行。”
“若你实在不喜欢峰上的景色,也不用勉强。师父门下包括你我共有四名弟子,闲时你大可以跟你二师姐、三师兄一同去别的峰上修行,这也是师父允许的。”
关容月一顿,“当然,去的时候先找他们两个帮你探探路,最好别被其他长老的弟子发现了。”
“……”这不就是大家都很嫌弃天源峰的意思吗!
而且别被发现就是偷偷摸摸的意思?师父连这也允许?!
容箬眼前一黑,但是转念一想:倘若修行就是光坐在那儿打坐练剑,自己多半还会觉得无聊,而且偷偷跑去别人的地盘,听着似乎有点儿刺激啊。
——思来想去之下,竟然将自己说服了!
“知道了师姐。”
容箬已然对这件事提起了兴趣,心里开始琢磨起什么时间有空,要先去哪座峰溜达。
此刻的关容月还毫不知情,继续道:“那就好,以后在内门遇见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她边说,重新牵起容箬的手,没走两步脚下一停:“对了。”
“还要不要等你那位朋友?”
朋友?什么朋友?
容箬正想着内门探险大计划,听到这儿倒是愣了一瞬,转念一想才意识到对方说的人是谢云朝。
她摇头,“不等了。”
给了他止血丸已经足够,总不能事事都照顾着他,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容箬的反应让关容月很是满意,“这样也好,能帮他省几桩事。”
一个在内门中都颇有名气的废物,‘侥幸’进入试炼前五已经惹了不少人不快,倘若再这般堂而皇之的和掌门的关门弟子交往过密,可不得引来更多视线吗。
容箬不置可否,二人一同朝着木桥走去。
长桥左右长年有人轮换镇守,一见关容月,十数米开外,今日负责守桥的弟子已然一改绷着的表情,笑嘻嘻的朝她打起了招呼。
“大师姐忙完了?”
“忙完了。”关容月待人随和,没什么架子,所以无论内外门的弟子都能与她说得上话。见两人无意间忽视了容箬,主动将人引了出来。
“这是容箬师妹,师父收下的关门弟子,我带她一同进去。”
二人听罢,眼前顿时一亮。
“小师姐好!”
刚才听说掌门收了徒,还以为是先前过去那一批人中的某位,原本还抱怨说没上去好好认个脸,谁能想到峰回路转,人竟在这儿呢。
“我是李启,这个是我同乡的陈封,我们都是长庆长老门下的记名弟子,小师姐以后若是在内门主峰有事儿,接任务或是跑跑腿之类的,都可以找我们。”
“是啊小师姐,我二人可是出了名的腿脚麻利,有什么事情您千万别客气。”
二人左一句小师姐,右一句小师姐,听的容箬是心花怒放,腰板都不自觉挺直了一些。
她笑的露出小虎牙:“那便多谢你们了。”
“哪儿的话。”先说话的李启笑了笑,将守在身后的长桥让了出来,宽约三丈的桥身一下子展露在容箬眼中。
“两位师姐,请。”
“请。”
容箬挥挥手,迎着两人的笑脸迈上桥面,等到稍微走远了些后才抬头:“师姐,那两位已经是记名弟子了,还要守桥吗?”
在外门试炼中拿到第一的弟子,也仅是有被收做记名弟子的可能,竞争如此激烈,进了内门竟成了‘守卫’。倘若不是应如声收自己做了亲传,自己大概率也是个记名弟子,到时候也要来这冰天雪地里守桥?
她一想到这儿就忍不住打起寒颤,关容月有所察觉,捏捏她的手。
“这就和门派的积分制有关了。”
容箬虚心听着,“什么积分?”
“嗯…我先与你讲个故事。”
“你是燕国子民吧。”
容箬点头,心中毫无负担的将自己归入了燕国。
关容月继而缓缓道来:“那你应当知道,燕国地域八十万余里,却一共只有三个修真门派。而我太华门,是这三大门派中唯一一个全然坐落于燕国境内,更是唯一坚定太叔皇室为正统的门派。”
容箬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听说燕国皇室只将弟子送入太华门,较于其他门派,太华门的态度绝对更好琢磨。
“那剩下两个门派可有明确立场?还是说他们摇摆不定,或完全独立于任何皇朝?”
关容月摇头,“天雷坊还好,宗门土地有七分都在燕国境内,多年来都与燕国皇室交好。灵剑宗则不同,大多地属宁国。”
宁国,那岂不是…
容箬好奇的目光投来,关容月莞尔,“不错,正是当年与我们有过大比的宁国。”
也就是那次较量,关容月一剑连挑七名同级剑修而始终立于不败之地,彻底打出了年轻一辈翘楚的名声。
“宁国与燕国接壤,常年摩擦不断。修士虽不宜沾染凡尘,但他们也是人,是人就有归属,就有主张。我太华门人多出身燕国,与宁国修士本就不合,更别说我们与灵剑宗一样——”
关容月一顿。
“不,与其说两宗皆主修剑,不如说这两个宗门在三千年前,本就是一家。”
“啊?”容箬一瞪眼睛。
“三千年前,太华剑宗的名头响彻修真界,却因门派内部斗争而产生分裂,半数长老带着弟子迁出宗门,成了如今的灵剑宗。太华剑宗也因为当年之事元气大伤,自削剑字,威名不在。”
“因着旧仇,只要太华门有什么风吹草动或是死了修士,他们总会第一时间来落井下石。”
关容月垂眸,“你不是好奇为什么记名弟子要守山吗?”
容箬点头。
“灵剑宗虽有半数坐落于燕国,却与宁国关系更为密切,宗与国之争因世仇而持续了千年,弟子之间见面更是不死不休。直到四百年前,两国两宗不知何等原因订下条约,每五年举行一次门派比试,除此之外不得无故猎杀对方门派的弟子,两宗的死伤率这才低了下来。”
“但这也仅是降低,太华门地处南山,三面环山之地,想要前往其他国家历练,必然前往西方,而西方正是灵剑宗的地盘。”
“咱们太华门虽有炼丹师,但丹药不是糖豆子,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哪怕是长老们的亲传,不同品级的丹药每月也只能领到三五颗。除非家族自己贴补,其余弟子想要多的,就只能以物易物,或是在门中接取任务,赚取积分来换。”
容箬一下就听明白了,小声嘀咕:“我还以为记名弟子不值钱呢。”
关容月噗嗤一笑,“怎会,太华门内共有五名长老,你知道有多少记名弟子吗?”
容箬掰着指头数着。
三个月一次试炼,每年四次…勉强一年收一到两名,假设记名弟子都能活六十年…“怎么说也得有七八十个?”
关容月摇头,“不,记名弟子一共只有三十四名。”
“啊?”容箬懵了。
关容月见她惊讶,好笑间又忍不住叹气,“太华门外门弟子一万三千余人,你再猜内门弟子有多少?”
有先前的数额做对比,容箬只能尽力往少了猜,“一千,还是八百?”
“内门弟子仅有五百四十七人。”
容箬彻底无言。
“太华门传承至今已有千余年,按理来说应当弟子满堂,但是小师妹,尽管试炼拔得头筹的弟子只是可能被收做记名弟子,但长老们对那些天赋不错,或是心性上佳的弟子则是尽量都收了下来,但是这么久过去了,记名弟子却仍只有三十四名,你知道为什么吗?”
关容月只问不答,将问题抛给了容箬,少女跟着师姐慢悠悠的走在桥上,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
“因为这里是修真界。”
“是啊。”关容月叹息,“这里是修真界,一年要死多少人。”
——又有谁能将每个死去的人都记清楚。
这熟悉的话让容箬睫毛一动,微微抿起了嘴。
她听关容月一字一句:“外出试炼死于妖兽,与人夺宝死于纷争,这些还只是出去闯荡的,还有弟子闭门造车,以为修炼之路只靠修字就能一路向上,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老死在了山里。”
“你看。”
关容月右手一指,两人走近了些,容箬终于看清楚了太源峰上灰扑扑的究竟是什么。
数不清的墓碑立在上头,年分久些的甚至已经出了裂痕。
“这里埋了上万人。”
关容月一句话惊的容箬寒毛直立。
少女目光正沉,又听对方话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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