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似刀,卷着砂砾割皮刺骨。夜幕如幂,裹目缠息,伸手难辨五指。卓罗不敢燃火照明,只能凭借经验摸黑行进。途中马儿磕磕绊绊,数次陷蹄,亦或差点滚落沙坡,颇为惊险。
她不得不放慢速度,催马小心前行。恶劣的天气虽然阻滞了她的逃遁速度,却也让后方的追兵不便追捕。鹅毛大雪与大风很快会掩盖她的行迹,她需要做的就是不断前行,直至天亮。
由于未套马鞍,她不得不夹紧双腿来稳住身躯,似她这等临产在即的孕妇,哪儿还能骑马,马背上的颠簸使得她腹内开始钝痛起来,似是孩儿正在蹬踹她抗议。
大寒的天里,她疼得直冒虚汗,弓着身子伏在马背上,大喘着气,一手执剑控马,一手摁住腹部,心中默念:孩儿莫闹,阿母要撑不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与腹内孩儿心意相通,过了一会儿,腹内疼痛竟真的过去了。卓罗擦了擦额上的汗,裹紧了防风的裘皮围脖。
如此行进了不知多久,东方既白,风雪似是也逐渐停了。卓罗回首望去,身后早已是茫茫蔼蔼的疏白荒漠,不见一丝活物。
她长舒一口气,看来追兵是不可能再找到她了。她盘算了一下带出来的水和食物,恐怕至多支持三天,她得在三天内尽快找到有人的聚落,否则她和孩子就危险了。
估算了一下一路行来的里程,又以日头的位置为参照,她找准方向继续前行。去悬泉向西南一千八百里,便是楼兰国都楼兰城所在地,路途遥远,中间几乎都是无人区,只是在稍稍偏北的蒲昌海绿洲之中,散布着不少放牧的楼兰牧民,要找到这些牧民,就得先找到蒲昌海。
三天,要赶到蒲昌海实在是太困难了,但卓罗并未气馁,奋力前行。
在西域大漠上,若无充足补给,日行三十里已是极限,人不休息马也受不了。马走不动,卓罗就下马步行,奈何身子越发沉重,想走也走不动,只得每隔半个时辰停下歇一歇。如此走走停停一个白日,眼见着日薄西山,她开始为熬过夜晚做准备。
一路行来,她搜集了不少红柳枝,寻了一处背风的沙坡,在坡底用剑鞘挖出一个可供一人蜷缩进去的地窝,挖出来的沙子则用来将一节粗壮的枯木埋住栓马。洞顶以红柳枝交叉,以一层麻布、一层毛毡覆盖。
她在地窝旁生火,将肉脯、粟米活着融化的雪水合煮吃下充饥,趁着夜色尚不浓重熄了火,将余烬丢入地窝,给地窝升温。待余烬彻底熄灭,她才裹紧皮袄进入地窝,拉起覆盖遮挡洞口,提着三分小心入眠。
无穷无尽的朔风呼啸了一整夜,困顿饥饿的卓罗好歹熬过去了,凌晨天刚蒙蒙亮,她再次启程。
如此赶路两日,她所携带的粮食已基本耗空,好在有雪水可以解渴,但也很难再支撑下去。腹内再次绞痛起来,孩儿饿了,她也饿得发慌。
卓罗在心里对孩子说话:孩儿,你祖父是征战匈人的大将军,你阿父虽然桀骜,却也是顶好的儿郎。他死得太冤,你是他唯一的骨血。还有阿母的父母亲朋,他们都在天上看着咱们呢,咱得活下去!这大漠是他们的战场,也是阿母最熟悉的地方。别怕,这里虽然荒芜,可只要能熬,就能挺过去。
上苍似是还嫌卓罗的困难不够多,这一日行进途中,卓罗发现了狼的爪印。这是一个好坏参半的信号,有狼出没的地方,意味着有水有猎物,甚至距离人活动的区域不远。但也意味着,卓罗很可能会成为狼的猎物。今夜或许会更为难熬,卓罗得更早蛰伏下来,夜里不能生火,否则会成为狼群的目标。
是夜,卓罗按计划早早进入地窝蛰伏,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她刚躺入地窝没多久,忽闻地面传来马蹄声,杂促的马蹄声意味着来者人数甚多。卓罗忙掀开地窝盖,向着昏暗的远方望去,见背阳策马的一排剪影正冲着她所在的方向而来。
她从这些人的发饰、马饰上一眼认出是蒲类人,蒲类人就是生活在蒲类海附近的一群匈人旁支,装扮、语言与匈人无异,长期受匈人控制。蒲类海在蒲昌海东北方千余里,但蒲类人活动范围极广,时常在匈人的指使下,南下西域商道劫掠。
此前她仓促逃出悬泉时,就听悬泉驿卒呼喊“有蒲类盗匪”,现如今还真让她撞见了。不,应当不是撞见,而是被追击了。她这一路行来多少留下了痕迹,蒲类人极擅追踪,现在她的马就在洞旁,藏是肯定藏不住了,若是落入这帮匪徒手中,必然生不如死,她必须立刻逃命!
当下迅速抓起行囊,扯下毛毡,几步冲到马边,跳上马就跑。多亏她警惕心极高,行囊总是收拾齐整放在手边,以便随时逃命,否则一遇危险就丢了包袱,没了物资,在这大漠之中无异于死路一条。
然而她这么多天奔走下来,人疲马乏,就算飞快逃命,恐怕也很难逃出身后那帮蒲类盗匪的手掌心。果不出她所料,身后追兵越追越近,她甚至听到了张弓搭箭的动静。不由暗暗叫苦,只得不断思索脱身之法。
天无绝人之路,奔出一段路,忽见前方出现一大片风残堆石,在荒漠上铺展开来,形状各异,如舟船又如鲸鲵。她心下大喜,知道是白龙堆到了。她加快马速,一头扎入白龙堆中,身后的追兵却勒马驻足,不敢再上前了。
卓罗知道,这些蒲类人认为白龙堆是鬼怪坟冢,进入后会迷失方向,再也寻不到回家的路,他们是不敢追进来的。
夕阳西落,夜幕降临,白龙堆内传出阵阵哭嚎嘶喊声,那队蒲类盗匪心惊肉跳,只得回撤,另寻他处过夜。
卓罗寻到了一处形如蘑菇的堆石,背风处的叠石若长檐前伸,恰好能作她的庇护棚。她将马拴在岩石凸起处,卧入堆石下,还没喘上一口气,忽觉腹内绞痛难当,旋即□□一热,羊水破了。
糟了,要生了!怎会在这个时候?卓罗叫苦不迭,好在她早就对此有所准备,因着家族传承,她十分熟悉医药,也知晓如何接生,现在她要为自己接生。
来不及准备热水,她只是扯过毛毡垫在身下,褪去穷袴,咬住衣袖。生产的过程痛不欲生,她顾不得隐蔽,嘶嚎以泄剧痛,手指近乎挖穿岩沙,不知折磨了多久,终于眼前一黑,身下一空,穿心裂骨的剧痛倏然消散,一个血乎乎的小家伙坠地,蜷在她身下,脐带相连。
卓罗浑身已近乎虚脱,但刚降生的孩儿可不能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赤裸不顾。于是催发身骨里最后的力量,她起身抱起孩儿一看,是个女孩儿,抱在手中沉甸甸、胖乎乎的。她拔出一旁包袱里的匕首,割断脐带,轻轻拍打孩儿后背,直至孩儿“哇”地啼哭出声,声音嘹亮,中气十足。
“好,好孩儿,哈哈……”卓罗喜悦非常,找来柔软绸布先包裹住孩子,然后又将孩子裹入毛毡,拢在怀中安抚。这孩儿哭了一会儿,就安静下来,似是不愿打搅疲惫的母亲似的,安静入睡。
卓罗已虚弱至极,抱着孩儿昏昏沉沉,刚要睡去,却忽闻一丝熟悉的腥臭气息飘入鼻端。她猝然睁目,遥见远端黑黢黢的石碓间,数双碧绿的眼眸正徘徊,距离自己所在的位置已然不远。
她汗毛乍起,浑身紧绷。是狼!这群畜生嗅到了她生产的血腥味,它们正伺机而动。
危急之下,卓罗退无可退。此时的她连站起来都困难,甚至连点燃火把驱赶狼群的时间都没有。好在马缰就在手边能够到的位置,马儿正不安地跺着蹄子,摇头晃脑打着呼噜,屡屡试图挣开缰绳逃遁。
她深呼吸,稳定心神,思忖对策。
自己奋力一跃,当能榨干最后一丝气力上马逃遁。但孩子……她无法抱着孩子上马,由于没有马鞍,虚弱的她做不到一手抱孩子,一手抓牢缰绳不堕下马来。她现在甚至无法跨上马去,只能趴在马背上。她还得腾出手应对狼的扑咬,带着孩子根本无法逃出去。
她环顾四周,忽见头顶离地大约丈余高处,有一处风化剥蚀出的石缝,恰好可以将孩儿送进去,那位置很高,向外悬伸,狼无立足之处,再如何跳也跳不上去。即便跳上去,狼也很难将孩子从石缝中叼出。
血腥味大多在自己身上,只要她上马离开,应该就能将狼群引走,不会危及孩子。之后她再寻机返回,找到孩子,当能度此危难。
于是艰难地扶墙而起,踩住脚边石缝,一点一点攀将上去,右手抠住石缝稳固身躯,左手将孩子高高托起,垫脚,指尖一送,将孩儿送入那石缝之中。
本已安静的孩儿,似是意识到与母亲分离,再度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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