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亮的声音自是从她背后传出来的,李适之出声将她呵止住了。
达奚盈盈扭头循声望去,险些要被那抹朱紫晃得睁不开眼。
“郡王……”
李适之已不知何时踱步走到她的面前,微风吹动他幞头两脚的软带,在斜阳的余晖里荡开一圈褶皱。
达奚盈盈仰头看他,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真想伸手帮他抚平。
李适之轻声呵斥:“跑什么?”
达奚盈盈闻言略微一怔。
见她睁着眼睛一副呆愣迷糊的模样,他身边那位面生的郎君忽地莞尔笑开。
“适之几日不朝,竟是家中金屋藏娇啊。”
平日里听他嫚语调谑惯了,李适之浑不在意,往往一笑而过,此刻却突然板起面孔,正色回道:“宋王说笑了,这是我府上的客人,天师越国公的弟子。”
男子笑容愈发变得玩味:“越国公的弟子么?这小老头,挑人的眼光果然一如既往从未变过,看来我大唐优秀的少年才俊,都入了他叶法善的门下了。”
李适之被他不正经的腔调逗得弯了眉眼:“宋王这是在拿天师开玩笑了。”
男子摇了摇头,脸上笑容却是更深了。
宋王?
达奚盈盈听着他二人斗嘴,脑中瞬时反应过来。
来人莫非就是宋王李成器?那个辞让储君之位,偏不当太子的宋王李成器?
达奚盈盈虽从未与他打过交道,但这两年,听到各类宫中奇闻,关于这位宋王的传奇轶事可谓如数家珍。
宋王名讳李成器,本是太上皇李旦的嫡长子,父亲初次即位便被封为皇太子,父亲降为皇嗣又被改封为皇孙。
唐隆政变后,李旦被重新推上帝位,因李成器嫡长,而李隆基有社稷大功,立储一事始终犹疑不决。
几多僵持不下,最后还是李成器涕泣坚决辞让,上表恳请李旦册立李隆基为太子,既解决了立储纷争,又为自己赢得一个孝悌礼让的好名声。
而李隆基感念兄长大义让贤,亲手缝制一床大被,与兄弟同吃同睡,如此手足情深,反倒成为皇室的一段佳话。
只是宋王恳辞太子之位,究竟是情势所逼,还是他本人无意争夺那个至高无上的权势宝座,达奚盈盈心底别有一番论断。
李成器推辞太子之位,跑得比兔子还快,恐怕还是不愿步入已故隐太子李建成的后尘。
毕竟大唐皇帝轮番换了好几茬,又有“玄武门继承”的旧例在前头,他若被立为储君,等到将来三弟李隆基势力壮大,后浪拍死前浪,下场只会比李建成更惨。
索性让位当个闲散亲王,好过人头落地,阖府满门被诛。
达奚盈盈暗叹一口气,心道:当年建成太子若有这般觉悟,历史或将重新改写了。
“你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过来参拜一下宋王。”
李适之的低喝打断达奚盈盈的腹诽。
她猛然神魂归位,发现自己竟盯着李成器不知瞧了有多久,好一阵脸热,忙不迭恭敬地施了一礼。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终南山上清仪,见过宋王。”
李成器是个好脾气的,也不计较达奚盈盈的冒失,他对道士的兴致一向不高,只含糊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往里去了。
李适之同样紧随其后。
只等两人从身边经过,达奚盈盈左右环顾一周,见没自己什么事,准备撒腿开溜。
岂料李适之就跟背后长了眼,一把子堵住她的退路。
“跟过来。”
达奚盈盈笑起来:“是。”
说完她丧气地垂下了头,觉得自己在郡王府待得太久,真是狗腿极了,下次李适之再使唤她,她定不要腆着脸来陪他见客。
跟着去到中堂,宋王已经落座,李适之在他对侧的位置,达奚盈盈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散腿坐下,很快便有侍女奉上酒水,她插不上话,一门心思都在吃食上。
李成器今日过来是有正事的,没说几句便将话题引到李适之的身上,笑着问说:“身子如何了?告了这么久的假,几日不朝,圣上担忧得很,叮嘱我赶紧过来看看。”
余光瞥到一旁捧着古楼子吃得正香的达奚盈盈,又将视线快速挪转到李适之的面上:“还是说,你本就无心恋栈,开始求仙问道了?”
李适之摇头,颇有些哭笑不得:“此事说来话长,皆因前日那场意外所致。”然一对上李成器别有深意的目光,他头皮发紧,忙解释说,“我受了些皮肉伤,上清仪是来为我治伤的。”
“看不出来,恒山王府还真是卧虎藏龙。”李成器唇角微扬,目光随之落在达奚盈盈的脸上。
他模样生得不差,神气清雅,仪貌甚俊,尤其一双丹凤眼格摄魂外勾人,有种远山近黛的美感,符合唐人伟健的审美。
被他软刀子似的眸光一扫,达奚盈盈讪讪的:“一般般罢……也就殿下不嫌弃。”
李适之眉头轻蹙,转了话题问:“太上皇如今身子可还好?”
“一切都好。”李成器温和地说,“就是常常念叨着你,有日子没去看他了。”
李适之面上一片愧歉之色:“我沉疴之身,恐将病气过给太上皇。等到元日大朝,我定亲自进宫,向他老人家问安。”
“还要等到元日?”李成器唏嘘不已,“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告假无法入朝,圣上可又有得头疼了。”
“圣上不是才刚提拔了姚相?朝中有宋璟、韩休两位贤臣坐镇,圣上如虎傅翼,还操心那些作甚。”李适之不解。
“其君之危,犹累卵也。”李成器轻轻一笑,目色转而凝重,“圣上雄才大略,欲效仿太宗皇帝成就不世功业。他以一缕之力,系千钧之重,未及而立,两鬓便已白发突增,为了大唐,的的确确是在呕心沥血。”
李成器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闷酒,李适之再如何迟钝,也看出来他眉宇间的那缕悒色。
“宋王最近是有什么难处吗?”
李成器神色略显踟蹰,难得露出羞赧的表情:“不瞒适之,我府上最近新纳了一个孺人,她娘家有一妹子,正好嫁入京兆杜氏为妻。那家儿子最近不知染了什么瘵疾,请了巫觋来治也总不见好,他那妻儿日哭夜哭,差点舍了半条命,我这孺人心疼姊妹,打入府以来便再也没有笑过。我虽有美人在怀,可她心里无我,也是徒劳无益罢了。”
京兆韦杜,去天尺五。长安城里姓杜的人家不多,朝中担任要职,又与宋王沾亲带故的,便只有城西的那户。
李适之几乎瞬间有了答案:“是吏部侍郎杜群。”
“正是杜群。”李成器脸上愁云密布,“他那小儿名叫杜佑民,原是个不着四六的纨绔子弟,得父荫庇在玄武门谋了个从八品的小官,平素就没什么正经,实在是个不省心的。”
李适之垂下眼,挺翘的睫毛微微闪动了一下,在他肤上投下一道淡淡的青痕。
杜佑民他不大熟稔,杜群号称不赀之躯,他却隐约有所耳闻。
唐隆政变时,杜群本是玄武门一员不起眼的偏将,因协助临淄王李隆基诛杀韦氏、安乐公主一党有功,被擢升为左监门卫中郎将、检校宋王府长史。等到太上皇退位,太子顺利登基,又在平定太平公主谋逆一案中立有社稷大功,从文墨不通的武夫到如今官至正四品的吏部侍郎,杜群这一路走得险象迭生,离相位怕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难怪连宋王这般的显耀都能被他攀上亲。
杜群如今在朝中可谓烜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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