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花木掩映,许嬷嬷没瞧见院中情境,心头团着一腔愤意,却见公爷、夫人都在,而楚王竟然也在。众奴仆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扑通”跪了下去,惊惧求饶。
“这么多人宅中追逐喊嚷,成何体统!”裴郅呵斥群仆。
裴萝躲在蔺无忌身后,探着身子道:“就是就是!尤其嬷嬷还是教礼节的呢!一点儿也不稳重。”
许嬷嬷气得嘴歪眼斜:“你……”
裴郅冷眼对向裴萝,“放肆!你已是世家女,还这般不懂分寸,飞檐走壁,胡言乱语!像什么样子!”
裴萝道:“不是啊父亲,我是无辜的,你看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非说我偷了东西,我是没办法才跑的嘛!”
裴郅见她还敢狡辩,心头积火,看在有外人在,才隐忍克制住,冷声道:“闭嘴!还不快松开楚王殿下。”
蔺无忌神如冰霜,眉心蹙起,手肘微微一动,挣开对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面色极淡地瞥过裴萝,虽没有情绪变化,裴萝还是读出了其中的不悦与警示意味。
裴萝伸出双手,赶紧道:“王爷见谅。”
蔺无忌移开视线,“叨扰贵府,本王来得不是时候。”
一向平稳从容的裴郅少见地露出尴尬,“小女蓉蓉初回府,对世家礼仪一向不通,英太妃娘娘怀长辈之心,特意派了嬷嬷来教习礼仪,没曾想却出了些……状况,裴某汗颜,令殿下见笑了。”
裴萝依葫芦画瓢,学裴郅的姿态,跟着赔礼,“哎,家宅不宁,让殿下见笑了。”
裴郅暗暗刺了一眼裴萝,转头又是恭谨端正的姿态,试探道:“殿下亲自前来,想必事关重大,可是小女跟这件事还有干系?”
蔺无忌道:“有无干系,裴大人应当问令千金。案件未了,本王只是例行讯问。”
如此滴水不漏,让裴郅无话可说,心下愈发猜疑不安,忧虑不已,担心牵连到魏国公府,然而楚王脾性清高,极难亲近,纵然再左右逢源的人,也无可奈何,裴郅只得道:“既如此,裴府不敢怠慢,小女在此,听候殿下差遣。”
裴萝委屈地叫了起来,“王爷!您不会还怀疑我与那节度使私产图有关吧?冤枉啊冤枉,爹,娘,快救我……”
裴萝只道楚王还疑心不死,忙不迭地喊冤,陡然间注意到蔺无忌是只身前来,并未协同大理寺官差。她这么一走神的功夫,英太妃忽而出声。
“楚王爷请慢,烦请耽搁片刻。”
蔺无忌颔首:“太妃明示。”
若论关系,英太妃的亡夫英王,乃当今皇帝的亲弟弟,蔺无忌是皇子,该唤英太妃一声“婶婶”。只是其间涉及派系亲疏,血缘淡薄,一向极少往来,叫“婶婶”反倒奇怪。
英太妃道:“事有先后,王爷要带走的人,就在不久前偷了嗣英王府老仆的首饰,人赃并获,岂能就此不了了之?还须给个说法。用不了多时,将怨结解开,之后裴二娘子便全由你处置。”
裴郅见长姐将裴萝偷东西的事情说出去,烦扰此事污了裴府声誉,暗暗着急,正要瞒将过去,便听裴萝驳了回去。
“什么人赃并获?我才没偷呢!我与许嬷嬷毫不相关,干嘛偷她镯子?”
裴郅一听她声音,太阳穴“嗡嗡”地痛。
裴群却道:“我倒也想问问二妹妹,你拿——逆贼宋雄的私产图又做什么呢?你不也说与宋雄毫不相关吗。”
“兄长慎言。”裴萝瞄了一眼蔺无忌,见他依然淡漠难窥难糊弄的模样,不禁心下惴惴,语气却朗然坦荡,“楚王殿下还在这儿呢。莫非你的意思是说,大理寺判错案,误放了我?”
裴群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不妥,霎时一紧,“楚王殿下恕罪,是在下言语不周。”
蔺无忌不以为意,也不愿听争吵,只对英太妃道:“一盏茶,可够?”
英太妃道:“够了,多谢楚王爷。”
裴郅忙令人去斟茶,请楚王堂上坐。裴郅虽面色泰然,实则两头忐忑,离堂后勒令奴仆严禁传扬此事,违者必罚。裴群凑过来,微微摇头,小声道:“父亲莫忧,此事未必不是个机会。”
裴郅问:“何意?”
裴群道:“儿子早知裴萝回府后,定会搅得裴府鸡犬不宁,往日清名全无,必成庶民茶余饭后的谈资。无论如何,她是留下不得的。可她毕竟自小走丢,身世可怜,如若我们主动送走,难免惹得风言风语。可是若她声名极差,手脚肮脏,桀骜不驯,裴府忍无可忍,这才将她送走,那便不一样了。到时候再予她锦衣玉食,也是裴府仁至义尽了。”
听他一番话,裴郅豁然开朗,觉得甚是有理,“大郎,不错,你说得不错。”
得到父亲认可,裴群喜道:“况且楚王也在,便可将此事再扩大些,知道裴萝顽劣的人越多,即便裴府被推上众口之中,被议论纷纷,那也是有利于我们的。”
裴郅当即允他:“好,你派人去办。太妃那边我去安抚。”
转念一想,视线回转,眉头又紧皱,心想这事虽有着落,可楚王和大理寺那边真是难以琢磨。
茶已沏好。蔺无忌扣着茶盖,滑过杯口,修长指节与端严眉目氤氲在缭绕升腾的茶烟之中,神色淡泊,置若闹局之外。
隔着袅袅茶烟,堂外的裴萝若有所思。没过一会,叶氏的婆子便来拽她去轻梦阁。
此时轻梦阁已是哄乱一团,围了许多丫鬟小厮,竞相观望,交头接耳。连两个姨娘,和府中沉默不言,从不参与宅中琐事的庶三郎裴渡也在看着。
原是家仆不仅搜出了许嬷嬷丢失的镯子,还搜出了叶氏的耳珰一对、裴皎的玉簪一只,零零散散,还有些侍女的物件。
叶氏身边的大丫鬟,瞧见首饰中的一对耳珰,慌道:“夫人,奴婢该死,奴婢今日一早发现耳珰丢了,只是怕夫人责罚,不敢言明,没想到会在这里!”
叶氏颤着手指,“蓉蓉,你……”
裴皎的婢女屏儿跟着惊呼,“还有我们四娘子的簪子啊!去岁上巳宴,小姐以诗文书画博得众彩,深受贤妃娘娘赞誉,那玉簪正是贤妃娘娘赏赐之物!”
她声高音脆,“我们娘子甚是珍爱,平时都舍不得戴,一直放于妆奁内层呢。可是这好好的,怎么到了二娘子这里!”
裴群上前查验,“不错,果真如此。当时贤妃娘娘称四妹妹品行高洁,似白梅清韵雅致,亦如玉无瑕,因而赠了一支玉梅簪。”
他意有所指,哼道:“看来府中不仅入了贼,还是个眼光独到的‘附庸风雅’之贼。”
裴皎也是愣住了,捻着玉簪,左看右看,还真是自己的那支。一时张了张唇,哑口无言。
叶氏指给裴萝的贴身婢女彤朱,称这些东西确为二娘子所偷,她亲眼所见。
叶氏含泪,愤怒失望透顶,重复着追问,裴郅已是怒极,连声呵斥“孽障”,裴群意味不明地责怪,英太妃不住讥笑。
而当事者本人,顾盼自如,眉目舒然,毫不见赤面急颜。
面对着这一人一句嘲讽,照单全收。她甚至还有闲心,去猜测下一个该谁发言。待轮到裴皎时,却见她微微张唇,恍如走神,似有心事,盯着许嬷嬷的金镯,有一瞬,视线忽而瞥向侍女群中。裴萝极其迅速地捕捉到异常,循着她的视线扫过去,落在裴群侍女丹蕊身上。
许嬷嬷义愤填膺道:“这是在轻梦阁的博古架第三层的漆盒中找出的镯子,也正是太妃娘娘所赠之物。”
她边说,边举着手中的金镯。那金镯,镶嵌着多种宝石,随她动作,在光下闪闪发光。
许嬷嬷昂了昂下巴,道:“二娘子,你如何说?”
裴萝道:“我如何说……我得想想,这突如其来的,一时还真不知要说什么。”挑眉含笑,恰如行云流水。
裴群心中一嗤,道:“这么多东西,你总得给个说法。你本就是贼出身,如今又做下这等丢人现眼的龌龊事,魏国公府上下几百人,今日你偷一些,明日你偷一些,国公府安能不乱?”
英太妃冷笑道:“你的时间,亦是楚王的时间。我奉劝你,还是老实交代,免得惹上不好惹的人。”
听起来,好似前有财狼后有虎。裴萝哀哀一叹,瞧向许嬷嬷的金镯,略作思索,缓声道:“方才嬷嬷问我,有什么话要说,自是有的。不错,我少年流离,误入歧途,当了见不得光的飞贼,尤爱珠宝,可我却也不是什么都偷的。”
言罢,她已踱步走到许嬷嬷身前,唇角上扬,直指金镯,“譬如,假货。”
许嬷嬷听笑了,笃定裴萝在胡言乱语,道:“我这金镯,乃太妃娘娘所赠,太妃娘娘受宫中御赐。二娘子,你说是假的,难不成是质疑宫中御赐之物作假不成?!”
这么一顶藐视天家的帽子扣下来,果然颇有威力。
叶氏抓着裴萝的臂膀,“蓉蓉,既是你偷的,别再狡辩了,快些给太妃娘娘道歉。”
裴萝眉心一蹙,挣开她,揉了揉方才被她按痛的地方,眼中笑意减淡,“娘,我可是你的女儿,你也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我也罢了,你还不让我辩解。便是姑姑,都还没说什么呢。”
英太妃听她语气似有抬自己之意,不由道:“是啊,弟媳,你也让人把话说完。我倒要听听,怎么宫里赐予我的镯子,纯金打造,到她这儿,就成了假货了。”
英太妃又道:“不过蓉蓉,可怜你千金贵体在外流浪,学得机巧之术,伶牙俐齿。姑姑也想劝你,这牙齿一张一合,话就出来了,轻易得很,可须得知晓,祸从口出,哪怕是一个字,也要当心了。”
叶氏本见她面露失落忧悒,一番指责,暗生内疚。听英太妃这话,又生怒意,对裴萝的不知好歹甚是不满。
“宫中御赐之物,自不会有假。可许嬷嬷拿着的这个,在我这个见惯了珠宝的小贼看来,是一眼也不真……”裴萝伸了伸手,示意许嬷嬷给她,“若不信,可以验一验啊。”
许嬷嬷看向英太妃,英太妃点了点头,不屑道:“让她验。”
这是御赐!还能有假?
“辨别黄金的方法有很多,轻重、音韵、软硬法,诸法可行。我从小到大,也算耳濡目染。”裴萝接过手镯,“这只金镯,轻且不沉,胎体轻薄,细看金面偏红发灰,磨损痕迹生硬,毫无日久经年的均匀,更不必提其内杂布乱色斑点。”
紧接着,她从斜挎小包中取出一根火折子,点起火,去烧那镯子金面。
许嬷嬷伸手去抢,叫道:“你做什么!”
裴萝闪身,在光下拢焰避风,边烧边道:“据我所知,如今平陵城中,多以铜充金,若是假的,则会变黑……喏。”
灼烧一会,果真见那金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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