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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安忍不动如同大地

小说:

敕勒歌

作者:

赭梧

分类:

现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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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衡!你对菩萨要有——”

方丈拄着拐杖出现了,阿忍没空和他计较,连忙双手合十鞠了一躬。方丈也笑眯眯地还了礼,“女施主是摩诘的朋友?”

“不敢。我是王给事的故人之女,此番叨扰,还请方丈理解。”她犹豫了一下,决定先不把小迦旃延拿出来,“既然您认识王给事,不知道他此前有没有托付过您什么?”

“哎呀,这可真叫语焉不详。摩诘还托过我每个休沐日都给他留一份斋饭呢,他得空就来。”

“应该不是这样的事。”

方丈年纪很大,脸上爬满寿斑,眼皮耷拉下来将眼珠遮去一半,露出的一半却极有神光。“他正月时将一只鹦鹉寄养在我这里,要我好好照顾,女施主莫不是要这鹦鹉?”

阿忍又耐心地解释一番,最后还是掏出小迦旃延,把它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两人都从方丈逗小孩般的语气中听出他肯定知道什么,然而他始终只是笑眯眯地东扯西拉,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阿忍总不好质问长辈,焦急地和伽衡对视一眼,伽衡正好不耐烦了,便道:“你个老和尚,好歹跟着急一急、找一找吧?在这儿鬼扯什么?”

“施主,你猜猜我为何能成为弘福寺的方丈?”

“谁管你?”

方丈也不恼,兀自道:“我早年做过错事,按理说寺里都不该收我。但我天生慧根,精通因果占察......早上我就知道你们要来,卜了一卦,结果是吉。既然如此,我说或不说,结果都应是吉。二位施主尽管离去看看。”

“方丈!”阿忍突然道,“插句题外话,小女一直以来都有个问题想请教。结局是一开始注定好了的吗?”

“我看得见果,看不清因。”

“意思是——”

一直灰绿色的鹦鹉突然从窗口扑棱棱飞进来,一边叫着“吉祥如意”,飞到阿忍手上琢了一下小迦旃延,突然改口道:“王中之王是谁?圣中之圣是谁?”

阿忍和伽衡立刻追着它跑了出去。鹦鹉的羽毛长得不对称,一路上飞得跌跌撞撞,撞得院内的树丛竹林都在摇晃,嘴里始终念着那首偈文,最终停在自己栖息的横梁木上。那根细圆木左端吊着两个小桶,装着它的食物和水;右端吊着一个小泥塑,刚好还平衡了。阿忍惊喜地叫了一声,连忙解下了泥塑,伽衡用手托住左侧,等她解下后把鹦鹉的一个小桶挪了位置,使圆木再次平衡。

鹦鹉啄了一下他的手表示感谢,把头探到桶里喝水。

四周林木闭合,是弘福寺内曲径通幽处,想来除了他们被鹦鹉引至此地,外人应该都没见过这个小泥塑。阿忍研究片刻,高兴道:“我知道是谁了。”

“是谁呀?”

她瞥他一眼,突然想起什么,敛去一点笑意,“天色不早了,咱们先回云海间。”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方丈正站在弘福寺门口等他们。阿忍感慨万千,正欲开口再问,方丈抢先开口:“女施主,‘道’是要你自己去探寻的,问穿了就没意思了。更何况老朽自身也没弄明白。”

“还是谢过方丈了。”她双手合十再次鞠躬。

两人拾级而下,没有和对方说话,直到大门口,被士兵拦下。阿忍将两件泥塑都藏在袖子里,但因为是胡服男装,袖子较窄,仍看得见有东西在里面凸起,只好贴在伽衡身后挡着。

“怎么样?去礼佛要这么久。”

“还见了趟方丈。”伽衡道,“他说大吉。”

进城以来他的目光始终留在阿忍身上,现在才向周围展开去,好好看一看满目疮痍的长安。离开时它是世界中心,回来时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街上除了叛军几乎没有什么人,尸臭从很远处飘来,即使每天烧也烧不干净。

他们还买了些干粮回去,店主没走成,被迫为叛军服务,见了他腰上的令牌忙说不要钱。伽衡丢下钱就走。回到云海间,看着空空如也的陈列架,他叹道:“闻辩这要损失多少钱......千万别发不起工资啊。”

阿忍总算是愿意跟他说话了:“闻先生去杭州做什么?”

“不清楚,他和郑龟寿一起去的,出发前还让安金千万看好郑枥。现在安金和郑枥都不在都城驿,总觉得不太妙。”他这时才将一路上叔侄俩的手脚全盘托出,说到秦州馆吕老板的马的时候顿了一下。

吕老板?吕蒙恩?这该不是简单的巧合吧。

“不过郑枥也就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他纵使是跑了,最多让郑龟寿没什么把柄,总不至于对闻先生不利吧?”

“担心闻辩就大可不必了,他是条老狐狸。”

她仍觉得感慨。纵使闻辩是老狐狸,也预料不到潼关会失守、圣上会弃城,一下发生这么多变故。他的妻儿还在长安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最重要的是红豆和曹沛沛,她这几日是一点踪迹也没寻到。现在伽衡有了令牌,她便要他得空就去找人。

伽衡把一张胡饼递给她,她撕了一半递回来,他偏不用手接,张开嘴巴。

阿忍拿袖子擦了擦桌子,把饼放桌上。伽衡只好拿起来,道:“这么一点你也吃不完......还生我气呢。”

“你罪加一等!菩萨像面前怎么能乱说话。”

“我没有乱说话,我真心的。”

阿忍被饼噎住了,连忙喝了口水,继续指责道:“那也要姿态恭敬。”

“我说阿忍呀,”伽衡高高兴兴地凑过来,又贴着她坐下,“你在别人面前紧张的可爱,就对我严格,你待我总还是特别的。”

她默默地蹲在原地吃东西,决定不和他争执,自己总之是不会赢的,何况他说的对。商队里除曹沛沛以外的所有人都没管她,她一点儿也不介意,只是希望他们都能平安;到伽衡这儿就过不去了。

哎呀,而且那是我撕一半剩下的饼,怎么那么自然就给他吃呀!

她赧然低头,不敢看他,余光瞥见那对孔雀石又在他耳旁晃荡。汉族女子有种叫步摇的首饰,取其行步则动摇的意思,《讽赋》中有“垂珠步摇,来排臣户”这样的句子来赞美金属、珠玉互相碰撞所带来的视觉和听觉上的美感。她之前觉得步摇和簪子之类的发饰差不多,没有发觉到“摇”的美感,直到赠了伽衡这副耳坠。

两滴青翠永远在惹眼地晃动,她心尖也跟着打颤。

伽衡当然不知道她觉得他好看,他只以为这是一种约定,她不亲手解开,他就永远被这副精致美丽的耳坠锁着、不得自由。现在见阿忍不说话了,忙乘胜追击:“你能不能亲口说原谅我了?”

“别嬉皮笑脸的。”她推开他,“曹沛沛、红豆还有我义父都失踪了,同伴们下落不明,咱们被困在长安也一日比一日危险,你不要这么不严肃。”

他顺从地往旁边让开一点,“好,严肃。咱们刚才拿到的泥塑是谁?”

阿忍把泥塑递给他,指着小罗汉额头上一个云蔽月的纹路,解说道:“他生于罗睺罗阿修罗王障蚀月时,又六年为母胎所障蔽,所以叫罗睺罗,‘障蔽’的意思。相传他是佛陀唯一的嫡子,所以下一步去哪里也很清楚啦——东宫。”

“东宫被叛军把守的很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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