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歇湿漉漉地从岸边爬了出来，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摘下自己的狗头帽子，不得不说，自己凫水的技艺也真是高超，一口气便移到了这里。
那些黑船上的人，是谁？
总之是敌非友。
现在的他，还不适宜与官府的人相对，尤其，他听说自己的师兄就在为玄都城城主做事。
他应该早就听到了琅嬛洞天的讯息，也知道他要来杀他，所以，他会在玄都城布下天罗地网么，自己……会死在玄都城么。
他拧了拧狗头帽子上的水，又拧了拧自己的头发，自己的衣摆，努力让它们变得干了一些，效果只能说聊胜于无。
更何况，雨还在下。
他微微抬起自己的头，雨便落在他的眉骨、顺着眼睫往下流淌，本来锋利的轮廓也在此时变得柔和了起来，甚至带了点孩子气，但是，没有人再会给自己打伞。
于是他伸出自己的手掌，抹去自己脸上的水珠，朝着山林走去，如果他的判断没有出错，顺着这条小道一直走，便可以到达玄都城。
郊野一向擅长孕育猛兽妖鬼，接下来的路，他要多加小心。
他这么想着，却不由自主想到希华，这个与他相伴一路的人，其实，他们勉强算是朋友？
虽然她不肯承认，他也不肯承认。
在她的心里，自己算不算不告而别？
应该不算吧，早就说过要在玄都城分开，他只是提前一步下了船。
仔细一想，就算没有那几条不明势力的船，自己也会跳水，因为自己不想看见他们惊惧、害怕又强装镇定的脸，他们还可能会把这种异样的眼神加给她。
燕无歇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多流溢出来的善心，他本不该是这样的人，但他却没办法不想到希华的脸，希华的神情。
就像现在，他又想起了希华，想起海神岛的那一天，她是怀着怎样的气势到达妇人的面前，去捡拾落在地上的被尘土弄脏的那块桂花糕；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这块桂花糕塞到自己的口中。
当然了，她也许什么都没想，桂花糕可以是母亲对女儿的爱，也可以是单纯的一块桂花糕，沾点灰又如何呢，自己也不是没有吃过带灰的食物。
最糟糕的一件事情是他居然好奇起了她的过往。
这是危险来临的讯号。
因为好奇心不仅能害死猫，更能害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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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船之后，雨已经停了。
希华又见到宁不为，他眼下的泪痣在雾气中好似更鲜艳了一些，夺目到妖异，他拢着袖子，对希华道：“这里距玄都城还有一段距离，何不与我同往。”
希华摇了摇头，道：“我不去玄都城，至少，现在不去。”
“那你要去哪里。”
他微微讶异了起来，夜晚的郊野是十分危险的，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情，她看上去这般孱弱，怎么会不第一时间入城。
不入城，是要去哪里。
希华道：“去投奔我的远方表哥。他们家就住在郊野。”
“你是第一次来吧，认路么。”
“无妨，我嗅觉灵敏。”
莲魂敏锐的注意到空气中的微凝，并且笑出了声，它没想到希华居然会以这样的言语应对这个纠缠不休的人，是啊，它差点忘了，希华可以是一个如此伶牙俐齿又善于气人的人。
宁不为并没有被她气到，他只觉得有趣，她身上的香气、她的性情，以及她刚刚展露出的一些锋芒，在他眼底都是有趣的。
一只鹰，怎么会为兔子的蹬抓感到生气，它只把兔子的垂死挣扎当做调剂，因为它随时可以置其于死地。
高高在上的人，总是拥有更多宽容的资本。
“还是那句话，你可以来玄都城找我。要小心啊，夜晚的郊野可是十分危险，我不想……看见姑娘香消玉殒，唯剩芳魂。”
他走了。希华看着他的背影，转身向山林中走去。
莲魂道：“你还真往山林里走啊。”
“不，我还是要去玄都城，我只是离他远一点。从此处山林走到官道，再从官道到达玄都城。”
希华将自己的包袱往上背了背，随手扯过一根碧绿的草叶，在指间把玩起来，“我，不想和他一起走，我觉得他很怪，他的语气让我不舒服……”
“他的气息也是。我不喜欢他身上的气息，那种气息给我说不上来的感觉，总之不好。”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属于自己的气息，希华所指的气息并不是他们身上的味道，而是一种气场。
希华没有再想宁不为，她把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找路上，话说回来，她一直以为自己很会找路，十六岁初出山门她就找到了码头，坐上了朝北的船；海神岛，她也很容易的在各个地方辗转，并未有不认路的情况发生。
但此时，她发现，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会找路，简单点讲，就是她迷路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环顾四周，所望都是繁茂的枝叶，找不出一块平坦的地方，脚下尽是嶙峋碎石。
不知是什么时候起，希华再听不见一声鸟叫，好像进入一片禁绝之地。
终于，希华停下了脚步，看向一块奇石，状似狮子微伏，身带孔洞，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也许我们真的要死在这里了，这块石头，我已经看见三次了。或许，你认路？”
莲魂：“……我只是一把伞，如何认路。而且，这也不是认路的问题，你难道没有觉察到围拢过来的妖鬼。”
希华道：“所以我才说我们恐怕要死在这里了。”
莲魂道：“你的运气还不错，到现在才遇见足以威胁你性命的妖鬼，我以为你第一天下山的时候就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呢。要不然就是被人拐去卖了。”
希华抚上自己手指上的戒指，道：“现在尸骨无存也不晚。”
暗色的林中，风起，摇动树的叶子。
夜幕似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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