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屋外，妖怪面面相觑，因为里面的人很久没有出来。
“进去？”
“进去吧。”
他们闯入棚屋，却只看见满地杂乱。
里面的人、妖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唯独一个漆黑的洞口立在那里。
“糟糕，少主跑了，他发现我们了？那两个人妖也是……”
妖看着满地狼藉，愤愤不平的跺了跺脚，盘算着该怎么和家主交差。
燕无歇与希华两人当然不在意这些妖怪，他们此时已经置身于一片柔软草地中，草地旁边生着新生的芦苇，白色的芦羽在风中微微晃荡着。
草正刺激着希华新生的触觉，微痒带痛。
他们刚刚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被抛下来，不是很高，但也绝不怎么低，若不是有草甸的阻挡，指不定摔伤哪里。
经历过这一遭，她感到自己肩膀上未来得及痊愈的伤在隐隐作痛，狗头帽子也让她觉得闷闷，于是她把狗头帽子从自己的头上拔了出来，天地变得更加清晰。
红带还牢牢地牵在希华的右手手腕上，希华取帽子时感受到了红带那头的重量，心知燕无歇与自己在一起，便放了心。
她感觉自己已经很累了，想在这草坪上躺一两个时辰休养生息；她还迫不及待地想要洗个澡，她的衣裙上满是妖血与自己的血。
她就是以狗头、血迹斑斑的裙子、牵着人族奴隶这样奇怪的形象穿过鬼市的，不得不说鬼市众妖鬼的包容度是真的高。
不过，自己可不能躺在这里，她都不知道自己和燕无歇究竟流落到了哪里，这么想着，她便拽了拽自己腕间的红带，“燕无歇，你说，我们现在是到了哪里。”
燕无歇却没有回答。
在一片静谧中，希华的心中突然生起一种恐惧，这种幽微的情绪就像是黑夜中提灯而行，灯笼却灭了，灯笼熄灭的那一刹那你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你的脖颈间吹气。
以前的希华，从来不知恐惧，也早已忘记喜怒哀乐，但是七情却在她下山之后逐渐复苏，如同经久被淤叶草泥堵塞的泉眼被复通，一缕涓涓细流从泉口留出，很细微，但不是没有。
这样微末的恐惧，却让希华恐惧起恐惧本身。
她猛地从草地上坐了起来，看向红带那头系着的人，那个人无疑是燕无歇，并没有突然变成一个青面獠牙、面目狰狞的妖鬼。
他还是他，是那个燕无歇没错，是去掉狗头帽子，躺在草地上的燕无歇。
他闭着眼睛，看上去睡的很安详，原本锋利的轮廓在绿草、白芦的掩映下变得柔化的不少，甚至有些温情脉脉。
希华觉得有什么东西撷住了自己的心脏。
希华环顾四周——她总是习惯于这样打量周围的环境——他们置身于一片草地，旁边生着一颗很大的树，像榕树不似榕树，像槐树又不似槐树。
远处是柔软芦苇，芦苇前是一大片湖泊，湖泊远处是天。
一直延展到远处的天已经失去淡蓝，颜色转为一种很轻的白，有几个黑点在那里腾跃着，希华想那大概是大雁。
只有大雁能飞得这么高，这么远。
希华并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
她突然意识到他们二人是从一个地方被抛出来，眼前这棵似榕非榕似槐非槐的大树在树的中央却生着一个大洞，这由不得希华不怀疑。
他们就是从那个洞里被抛出来的？
她看向依旧躺在草地上的燕无歇，看向他微微带了些孩子气的脸庞，将自己的手轻轻朝他的脸颊伸去。
扑通、扑通……
她轻轻地把手指伸到燕无歇的鼻底，试图感受他的呼吸，不料她伸出的手指却被燕无歇一把捉住了。
他闭着眼睛，眼睫颤了颤，却依旧没有动作，只是语气懒倦，像是刚从睡梦中惊醒，“你可真是煞风景，这样好的风景，这样英俊的少年，你要是偷个香，我都不说什么，哪有你这样的，一来就试呼吸，唯恐我死了一样，真是煞风景。”
话说到这里，希华自然也明白之前的他是在装睡。
希华收回自己的手，把自己的下巴抵在膝盖上，“……你还活着，就好。”
少女的声音堪称古井无波，燕无歇却觉得自己的心湖因这句话泛起些许的涟漪，一时之间，他甚至想问，原来你这么在意我的死活？仔细想想却没能出口，她归根结底并不是在意自己的死活，而是在意……
“放心吧，我的恩，你还没有报，我不会这么轻易死掉的。而且，我真的不会死。”
天很蓝，云很白。
他躺在草地上看着天幕，眼帘中却突然撞入希华的脸。
燕无歇警惕道：“你干什么。”
希华拿出那瓶黑色的药水在他眼前晃了晃。
看来她是要拿自己做实验品，不过，仔细一想，这个实验还不得不做。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如果他们能出去，他势必要进玄都城，要进玄都城这样的大城，势必要摘下狗头帽子。
所以，瞳色是需要解决的问题。
不过，其实他也不一定非要进城，弄出一些动静让他的师兄从玄都城出来不好么。
这样也是可行的吧。
他看向希华手里的瓶子，道：“你来给我点吧，我正好也想试试它的效果有没有它说的那么天花乱坠。”
如果没有，他非得重新回到这里把它的小摊掀了。
希华：“……”
希华用手撑开他红色的眼睛，滴入一滴黑色的药水，燕无歇迅速闭上眼睛，只觉自己的眼睛有些发热，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只红色的眼睛已经化成黑色。
燕无歇依旧有些茫然，他看向希华，道：“我的眼睛恢复正常了么。”
“异常了。”
希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的两只眼睛现在都是黑色的了。”
燕无歇：“……”真是咬文嚼字啊。
也是，他生下来就是异瞳，如今不是了，自然是变得异常了，他的异瞳又不是什么先天的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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