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汤仙人登时僵在原地,脸色唰然白了,他僵硬地、慢慢地扭过头,看向马背上仿若一无所知的许霆,声音从喉咙里一点点挤出来:“……不可能……镜缘战神就算滥杀仿妖仙者,也不会费这么大的周折……”
然而他并未说完,又猛地闭上嘴,忽然想到此事并不是镜缘战神故意为之,说不准许霆也只是顺水推舟——料理魔皇的同时,顺手在此处解决了楼藏月。
不然刚入造梦时,楼藏月为何对于殿内也能被卷入造梦一事如此惊讶?!
此时天空已经完全黑沉,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错觉。就连随行宾客们也停下欢庆鼓乐,从兴高采烈的欢闹中静止下来,一同看向酝酿着什么的天空。
一时间天大地大,寂寥无声。
听川长叹一口气,心道这婚到底还是结不成了。他彻底将轿帘翻上去,刚想抬手扯下红盖头,却动作一顿,定睛看向许霆,扬声道:“喂,你要不要现在来掀盖头?就算你是我夫君了,如何?”
这次没再有任何妖或是人出来反对。
白汤仙人也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他一向好说话,然而此刻却罕见地动作强硬,上前一步攥住“楼藏月”的手腕,面色怫然道:“无论是他给你下咒还是你自己想要借此机会走捷径升仙都……”
他话音未落,突然阴风从四面八方拂来,暴雨倾盆而下,瞬间天昏地暗,树海随风而倒,鸟群惊飞又唰然消失在天际。远来的宾客仿佛被按了静止键,皆一动不动地立在雨雾下,形成一部分诡异又虚无的景象。
白汤仙人被这股飓风吹得站立不稳,唯有扒住轿子,形容狼狈地向外拽听川。
然而听川被他那句“走捷径”激出几分火气,冥冥之中好似还听到别的声音也这么说过他,当即怒火中烧,挣开他的手,不耐道:“我苦修万年,今日终以得道升仙,从未借过任何人的势,何来捷径一说!”
他的红盖头在飓风下纹丝不动,连个边角都未曾被吹起,就这样寸寸转过去看向白汤仙人时,莫名会有一种机械性的感觉——让对方忍不住心头一震,升起难以置信的猜测:他真的是我想的那只狐狸吗?难道我又认错了?
白汤仙人从头到脚被浇了个透心凉,不自觉退了一步,目光转向听川点在轿沿上的手指,在火红色绸缎映衬下,那只手白得近乎透明,毫无血色……实在不像活人的手。但瞬息间就闪回到嫁衣下,看不清了。
“来者皆是客,”只听盖头下传来听川冷漠的声线,“认错也罢,生事也好,大好日子便安静地滚远点待着,等着吃席罢!”
白汤仙人瞳孔骤然紧缩,然而他来不及再做出反应,就看到前方雨雾中慢慢走出一个人影。他背手慢行,一身红衣吉服没有沾染丝毫雨水,在阴风中猎猎飞舞,面上哪还有一丝装疯卖傻的喜悦可言!
镜缘战神就这样明目张胆地走到轿子旁,任由听川问:“许霆?”
而他轻轻握住自己新娘的手,示意他别怕,转瞬间一层常人无法用肉眼看到的透明罩子拔地而起,将听川和他们分开来,声音也尽数隔开。
许霆居高临下地望向白汤仙人,眼神波澜不惊,半晌淡声问:“你想带他去哪里?”
沉重的威压当空而至,白汤仙人死死捏着手心里的扇子,狼狈到无以复加,暴雨化作他额上的冷汗,艰难道:“战神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但轿中狐狸不是妖仙大人,斯人已逝不可追,还请战神大人切勿……”
轰隆一声巨响,惊雷在云层中的酝酿,仿若白汤仙人再多说一个字就会落在他头顶上。
听川显然也听见这动静,猛地握紧许霆的手,似有留恋。但很快他又放开了,甩了两下并未甩掉对方,不赞同地摇摇头,动作强硬、一点点掰开许霆因为太过用力泛白的指尖,故作轻松道:“不用瞎操心,挨劈完我就回来,到时候我们再拜堂。”
他甚至怕傻子不懂,很有耐心地捏着他的手碰了碰自己的红盖头,尽量柔声道:“我没有动,等着你来掀。”
长久的静默后,许霆无话可说,他只是站在原地,像在思考什么,但如果此时有人敢直视他那双眼睛,就会发现他正在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身披嫁衣,撒着娇说“我的盖头只能你来掀”的新娘,瞳孔放大,静止不动。
听川始终等不到他的动作,有些急了,只当这傻子又犯了轴,刚要抬手自己掀掉,许霆忽然挡住他,动了动嘴角,最终只是如凡人许霆那般,轻轻“啊”一声,当做回应。
随即他竟然俯下身,慢慢凑到新嫁娘面前,距离红盖头仅有一寸的距离。
这声延迟的喟叹仿若从大地深处响起,紧接着,镜缘战神闭上眼睛,虔诚地、满足地吻在了红盖头的一角。
他太珍重了,到了小心翼翼的程度,仿佛盖头下不是活生生的狐狸,而是个失而复得的珍宝,重一点力道便要随风散了。
听川疑惑地歪歪头:“许霆?”
“嗯,”许霆收手退开,重新站回到透明罩的后面,淡淡地不知道在跟谁说,“也该让你知道,每件事都是有代价的。”
他盯着听川,锋利的薄唇微微一勾,挑起个笑。
这是个尽在掌控的愉悦笑容,彻骨的凉意瞬间从白汤仙人心头升起,他下意识看了眼无知无觉的“楼藏月”,眼前幻化出他躺在雷劫下血肉模糊的样子,登时浑身一震。
“战神大人……寻常小妖在造梦中死亡便是真的死了,”白汤仙人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眼前的一切都是魔头的伎俩啊!您快清醒过来……我们只要杀了魔头就可以从造梦出去……”
许霆躬身亲自挑开珠帘,让听川搭着他的手下来,闻言动作顿了顿,不咸不淡道:“出不去。”
白汤仙人下意识脱口而出:“什么?”
“造梦会永远运转下去。”
“……您一直都知道魔头躲在哪里……”这次白汤仙人静了好半晌,再开口时已经没有愤怒,只余下恍然大悟的恐惧,“不惜把楼藏月打造成有着妖仙外壳的傀儡也要自欺欺人!妖仙已经死了!他也绝不会允许您这样折辱他的后辈!”
许霆修长的眉梢轻轻扬起,面上看不出要发怒的迹象,但熟悉他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镜缘战神眼底的嘲讽有如实质:“自以为是。”
恍惚间周遭背景一样的人群尽数消失,四面八方刮来的阴风长驱而入,吹得人四肢僵硬,倍感森寒,喜轿前的氛围逐渐开始剑拔弩张——白汤仙人深吸一口气,祭出自己的剑,明知连一招也无法从镜缘战神手下走过,但面对生死当全力以赴,他甚至还想错开一步,挡住“楼藏月”下轿。
“我们不可能在造梦过一辈子,即便是妖仙在此,他就愿意这么稀里糊涂过下去了么!”
许霆眯了下眼睛,缓缓道:“你倾慕他?”
“……绝无此意!”
即使白汤仙人没有迟疑地立刻否认了,许霆仍然皱起修长的眉,明晃晃地表达出厌烦:“蝇营狗苟。”
不待话音落地,许霆藏袖中的手指忽然动了下,紧接着一只金光灿灿的大掌出现在半空中,以雷霆之势重重压向白汤仙人头顶,白汤仙人举剑恪挡,千钧一发之际飞身向后避开。
那大掌却紧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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