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镜架住手里的长枪，从箭篓里抽出一根长长的铁箭，从容挽弓，拈箭上弦。他缓缓地举起长弓，长臂绷直，弓弦张在下颌处。弯曲的拇指旁，一双薄唇启合，带着玩味，是向着城楼上那人：“你猜，我这箭能不能射中你？”
那叛将目眦欲裂，竟也不躲，直直的立在城楼上，口里还在叫唤：“竖子匹夫！我怕你怎地？我倒要看看，你丛镜有何能为！”
话还没说完，丛镜就松了弦，铁箭破空鸣响的声音尖锐，飞速地冲上城楼。那叛将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铁箭正中他的眉心，他瞪圆了眼，被箭的力道带着向后倒去，身上的盔甲磕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城墙上瞬间大乱，有人疾呼“将军——”，弓弩手纷纷撤下，躲在墙垛后，两股战战，几欲奔走。
随着城墙下骑兵阵列里的叫好声消停，丛镜的声音又传上来：“突厥贼子屡侵北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罪行滔天，实乃我大晟宿敌。自鸿嘉以来，连年皆有将士因此浴血埋骨。尔等身为大晟将士，违祖训、负民心，勾结外敌，为祸国防，论罪当诛！”
城墙上已有人流下泪来，下跪叩首者，痛哭捶墙者，哀戚之声四起。
丛镜又道：“念及尔等受程贼所惑，若转祸来降，则性命可保；如欲顽抗，今日就是尔等忌日！”
片刻后，城楼上缓缓竖起白旗，行池城城门大开。
丛镜重新举起长枪，斜指向天，寒光烁烁。随他令下，旌旗招展，骑兵队迅速逼近城门，雄骏的战马疾驰，踏起一路烟尘。
*
明和感觉自己好似在半空中盘旋，入目是一处山谷，下面是黑压压的军队，两军对战，箭雨如飞蝗过境，喊杀声响彻云霄。
她努力辨认着哪边是北庭的军队，却怎么也看不清，急切又漫无目的地在上空荡来荡去。天色昏暗，黑云蔽日，忽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天地被照亮一瞬，混战的一处，突然燃起熊熊大火。
仿佛有什么引着她，明和直愣愣地向那处飘去。火光映照处，一人提起缰绳，调转马头，是丛镜。
他下颌紧绷，挥刀砍翻了一个突厥兵，又有一大波人如虫蚁般涌上前，将他围住，丛镜挥舞起横刀，招式利落迅疾，在包围圈里奋力厮杀。
明和看到敌人的血，溅上了他的面颊。
乌夏尔随着他的动作，敏捷地在战地上奔走，丛镜刚斩翻一个突厥军，背后就有一人拿着长槊刺向他。明和看见了，她拼命地想叫丛镜小心，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好在丛镜立刻旋身后仰，躲过了那柄长槊，明和悬着的心刚放下，他起身的一瞬间，一条长长的带爪的铁钩就从斜刺里飞出，直冲丛镜心口而去……
明和惊醒了。
她迷迷蒙蒙地睁开眼，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梦，朦胧间看到一个身影坐在床边，正在看着她。
明和一下子没回过神，愣愣地看着那人面容，只当是丛镜的魂魄来找她了。
她从床上跪坐起来，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紧紧地抱住他，声音里带了哭腔：“丛镜！”
而后，她听到了丛镜低低的声音，像是贴着耳朵灌入，渐渐分明。
他说的是：“做噩梦了？”
做梦，她刚在做梦吗？明和焦急地摸索着怀中之人的脑袋，揪到了他的耳朵，她掐了一下，丛镜立马发出“嘶”的一声。
明和问：“痛吗？”鬼魂也会感觉到痛吗？
丛镜点了点头。
明和的脑袋还是懵懵的，她想到那场战事，想问问丛镜后来怎么样了，又突然想起飞向他心口的那根四爪铁钩，手又移向了他的心口。
丛镜穿着黑色的翻领胡服，衣料紧贴着他的胸膛，什么也摸不出。明和的手向下，去解他腰间的革带。她眼里沁着泪，手指在他腰间摸索着，不得章法。
丛镜的呼吸紧了紧。他昼夜兼行，今晚才回到庭州。回府时天色已然黑了。问过侍女，说是明和今夜早早歇下了。
趁着侍女去备沐浴的热汤，他便来看看她。才刚坐下，她便醒了，然后就像现在这般，在他身上四处摸索。
他摸不清状况，见明和与他腰间的革带较劲，便伸手替她解开了。
明和一下子扒下了他的衣裳，又抽开中衣带子，急急地把手伸进他的胸膛。
她的手在他心口游移着，掌下是他结实的皮肤，倒没摸到什么伤口。她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大约也知道自己刚做了一个太过真实的梦。
她撇开他的中衣，又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遍。
原先他左肩下方的那处伤口已经好了，现在上面又添一处新伤，已经结痂了。明和的手指轻颤，轻轻地抚上去，她眼里的泪落下来，抬头看他，眼里映着烛光，水汪汪的：“怎么弄的？”
丛镜伸手捧住她的脸，拇指拂去她的泪珠：“火炮炸出的碎石蹭的。已经好了。”
明和一下子把他拥进怀里，她紧紧地搂住他的脖颈，娇软的身子隔着薄薄的寝衣贴着他轻颤。
小娘子身上的香气萦绕在他周围，他的下颌贴着她柔嫩的皮肉，丛镜有些心猿意马，却被她的声音拉回神。她委屈道：“我方才做噩梦了。”
丛镜拢住她细细的腰，轻轻地拍着，他没问是什么梦，不想让她再回忆：“已经没事了。”
恰时两个侍女隔着屏风禀告沐浴的热汤已经备好，丛镜出声让她们退下。
明和从他的怀里退出来，她才发觉他面色有些疲惫，风尘仆仆的，衣裳也沾着汗意。
她颇为嫌弃地离他远了些，脚尖踢着他的大腿，催他去沐浴。又想到方才自己做噩梦，出了一身的汗，还抱了丛镜，犹豫着要不要叫兰芽和棋酒再备一次水。
丛镜好似看穿了她的想法，他弯腰凑近她，声音有些哑，带着诱哄：“一起洗？”
明和眨着眼，被他挑逗的话语惊到愣神，拒绝的话还没想出，就被他打横抱起来。
明和轻呼一声，搭上他的肩颈。瞧着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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