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娘,侯爷还是不见您。”银朱立在郑妗姝身旁,有些沮丧。
自得知褚炀欲将大婚于八日后举行,郑妗姝只闪过一个念头。
褚炀疯了。
她凤眼微颤,手中茶杯拿起又放下,“你与谁人通报的?”
“奴婢如今只能接触到府里的陈阿嬷,是她带着奴婢进的府里。”
银朱找到陈阿嬷时,陈阿嬷满是悔意,后悔将这差事交给一个刚进府才十四岁的丫头,“如今侯爷下令,海棠阁就你一人伺候夫人,不准府中上下插手,你得保重。”
陈阿嬷给了银朱几两银子,“这是阿嬷平日攒下的,到时候遇到事了可以打点。”
说罢便狠心离开,银朱噙着泪回到海棠阁,告诉郑妗姝原委。
想起那日侯爷的话,如今她只能在海棠阁伺候郑妗姝,除了靠着郑妗姝保命,她似乎别无所依。
郑妗姝抬手招她过来,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她从袖中掏出帕子轻轻拂去银朱面上的泪痕。
“可是怕了?”郑妗姝轻问。
银朱摇摇头,笃定道,“奴婢不怕!奴婢阿姆教过一词,好似是任何时候都有余地求生....”
“是绝境求生。”郑妗姝笑答。
银朱连连点头,“对对,绝境求生嘛!待明日奴婢去求求与陈阿嬷相熟的守卫大哥。”
郑妗姝不免惊讶,自己乃罪臣之女,也乃定北侯府仇人之女,这侯府上下人人恨不能替死去的老侯爷报仇。
许是银朱年纪小,未经当年事,不知原委,若往后知晓,或许会为今日种种而懊悔。
郑妗姝掏出一枚玉佩,上面雕刻着精细的样式,栩栩如生。
“不必去求守卫了,你如今还可四处走动,打听到侯爷住处后将这枚玉佩交给他亲卫即可。”
银朱吸了吸鼻子,重重点头道,“奴婢知道了!定会完好交与侯爷!”
“如今时辰不早了,奴婢替您上药吧,”银朱拿来药箱,将膏药一一陈列出来,“上完药您好调息,您这两天调息,气色看着好了一些。”
银朱自说自话,“不过女娘您真厉害,竟懂些医理,不然往后您这身子得好好将养着。”
“儿时太过体弱,被郎中要求学着调息。”郑妗姝做在圆凳上,将寝衣脱至一半,骇人的血痕如恶爪般攀爬在郑妗姝如玉石洁白无瑕的后背上。
银朱此刻才看清鞭笞的全貌,她手中的药罐不禁抖落在桌上,郑妗姝瞧了,淡笑道,“吓到你了吗?”
银朱赶忙摇头,“没有没有,如今可好些了,再过一段时日,女娘的肌肤又如从前般光滑了。”
郑妗姝笑而不语,这些疤痕许是会伴着自己死去。
这是褚炀的报复。
落日霞光洒进海棠阁,屋内垂挂着月影纱被映透的波光粼粼,拂过郑妗姝精致的轮廓,渗入眉心那抹红痣如血珀深邃。
与此同时,在阴暗潮湿的刑狱司牢狱中,一炬火光忽然打向阖眼坐定的郑绍林。
沉重的步伐有节奏的在他耳边愈来愈近。
郑绍林缓缓睁眼,入眼的是双玄色厚底官靴,而后抬首看去,那枚熟悉的羊脂玉佩依旧挂在来人的玉带上。
“老臣参见太子殿下。”郑绍林泰然起身,面带笑意。
周邺双手负在后背,面色阴沉,“几日未见老师竟如此消瘦。”
“牢狱之苦消瘦几分已是万幸,但殿下如今一句老师,老臣愧不敢当。”郑绍林道。
“为何助成王谋反?孤视你如亚父,视你为最信任的人!”周邺咬牙质问。
郑绍林凝视他良久,沉声道,“殿下,背叛是种什么滋味?”
周邺眸色忽变,负在背后的手无意识蜷握起来,“孤到如今都佩服老师力挽大厦将倾之能,妗姝已被定北侯带回侯府,不日便将成婚。”
郑绍林哑然,“是我对不住她,只望莫受我牵连。”
“莫受牵连?”周邺冷笑,“你可知婚期定在何时?”
“八日后,八日后你人头落地之时便是她与定北侯磕头拜天地礼成!”
低沉的话音此刻震耳欲聋,巨雷般劈入郑绍林的身体,他颌下胡须骤然一凝,不受控地簌簌轻颤,每一下轻颤都如毒针扎入骨髓。
喉间猛地涌上血腥叫他极力克制,面色依旧维持从容。
“殿下如此关心妗姝婚事,就不珍惜羽毛掉落将如何补救?”
“昔日朝中棋局一朝崩坏,殿下如今可信任的还有多少?愚忠却胸无点墨的尤长青?”
郑绍林好笑看着他,“殿下如今无老臣相伴,可需自救了。”
周邺负在后的手蜷地愈发紧,手心被掐出血印不自知,“孤竟不知你是何时有了反心,若将来孤登上帝位,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
“周祈?你却助他?”周邺出手指向郑绍林,鼻息急促,满是难以置信,“论朝堂!若与初生的鸡仔相较也不遑多让,而我!这么多年你我的筹谋,若不是此事发生!孤必登帝位!拜你为相!妗姝也不会到如今境地!她将是名满天下的才女郑妗姝而不是如今叛臣之女郑家女!”
“郑绍林!一盘好棋被你推翻,你还将自己折了进去,你求的什么!”周邺再也克制不住冷静,怒喝低吼。
郑绍林瞧他这副义正严辞质问自己模样,恍惚回想起初见周邺的时候,那时候崇德皇后尚在,带着当时还是太子的周诏与周邺拜见自己。
“赶紧拜见郑公,将来便是你们的太傅了。”
只见两小儿懵懂地照着皇后的旨意朝自己跪拜,童声脆脆——
“周诏拜见太傅!”
“周邺拜见太傅!”
郑绍林看着此刻面目狰狞的周邺,指向自己的指尖不受控的微颤,无声叹息。
他转身坐下背向周邺,“去罢,邺儿。”
周邺将系在玉带上的羊脂玉佩用力扯下,这是当初郑绍林赠他的第一份生辰礼。
“孤的母妃早逝,宫里从没人记得孤的生辰,哪怕是崇德皇后,也只会在周诏生辰时唤孤去顺带吃碗长寿面……”
说到此,周邺拧眉怒笑,手中紧握的玉佩“啪嚓”一声粉碎,和着鲜血被周邺砸落在肮脏的泥泞地上。
空气仿佛凝固,周邺望向郑绍林,而郑绍林却再也不愿转身。
周邺微躬作揖,漠然道,“郑公走好。”
鞋底碾过与血相融的碎玉发出“咯吱”哀嚎,粉身碎骨地彻底。
待周邺离开后,喉间的鲜血喷涌而出,郑绍林眼角凝着泪滴,放声大笑。
他颤巍着手蘸着地上血污重重写下两字——不悔。
这一夜过的及其漫长,压抑的黑夜如凶兽的血盆大口狠狠朝地面袭来,就在天光将来之际,启明星忽然烁亮璀璨,悬在天幕上,等待这东方旭日的倒来。
十一天还没亮便急匆匆地赶去听涛苑,跪在门外求见褚炀。
“侯爷,郑绍林死了,”十一道,“咱们的人查到郑绍林死前太子曾去探视过。”
褚炀心口如千斤巨石骤然坠地,“因何而死?”
十一答,“撞墙而死,地上曾写着不悔二字,被司吏发现后,立马清洗了,如今刑狱司已去宫中上报陛下,应和属下的脚程相差无几。”
“不悔?”褚炀喃喃,“太子为何去?他又为何撞墙而死?”
太子......
又是太子.......
“来时可注意到侯府有何变动?”褚炀沉道。
十一摇头,“属下来时已避开侯府耳目,无人发觉。”
如今纷乱的思绪叫他现在无法冷静下来,他只得抬手示意十一先退下,“安排的人时刻盯紧刑狱司,至于侯府必要时候可绕去海棠阁,那边暂时没有太子耳目。”
“是!”十一领命后身迹便很快消失在侯府中。
褚炀披着寝衣,来到窗前,只见红日将升,如雨后春笋冒出新芽,朝霞遍布云霄,缓缓而来如儿时程仪那般轻轻抚摸褚炀的脸庞。
郑妗姝第二日醒的格外早,天刚蒙蒙亮便再也睡不着,她起身走到门前,空气中弥漫着海棠花香,隐约还夹杂泥土气息,是个吐纳祛浊的好时辰,可胸口却沉闷着,难以呼吸。
“女娘醒啦。”银朱端着水盆走进寝屋。
见郑妗姝只披件单薄的寝衣,便放下水盆,将梨木架上外衣拿去给她披上。
“女娘可在忧心什么?”银朱轻问。
郑妗姝无言摇了摇头,她瞧着天边亮起,温热的日光包裹住她,心中忐忑不安的感觉却愈发强烈。
说不清,道不明。
她就站在那,眸光深远,却看不见任何事物。
“女娘进去罢,奴婢去膳房给您做早膳。”
银朱将寝屋内清扫一番,便来唤郑妗姝莫要着凉。
郑妗姝见她额角渗出薄汗,浅笑道,“辛苦你了,银朱。”
她将帕子递给银朱,“擦擦吧。”
银朱随手将汗渍抹去,咧笑道,“不用啦女娘,待会奴婢给您送来早膳便去将玉佩送去侯爷那儿。”
郑妗姝叫她小心,她连连称诺,便小跑着出了海棠阁。
见她渐远的身影,郑妗姝不安感愈演愈烈,心绪莫名愁伤,手背触及一点冰凉,才后觉自己不知何时落了泪。
太极殿内,明从阌匆匆来报郑绍林昨夜撞墙而亡。
“你说郑绍林撞墙死了?”周帝手端着奏折,眉眼微蹙。
“正是,只是…”明从阌跪在殿下,神情凝重又稍有犹豫。
周帝摆手,“有话直说,朕最烦你弯弯绕绕。”
明从阌躬身作揖,“奴才还得知,郑绍林死前太子殿下前去探视过,当时屏退刑狱司吏,不知两人交谈何事,知晓的人甚少,只知期间似乎争论到郑家女郎郑妗姝的名讳。”
“太子?”周帝听后瞥眼手中周邺昨日呈上来的奏折,冷冷哼笑,“好个太子。”
周帝将奏折扔在案上,示意明从阌上前,“你可知昨日太子上奏,奏的是什么?”
明从阌垂首,面色平静地拿起奏折,细细看阅后便合上奏折放回案几,“如今朝堂空缺,太子殿下此法也不无不可,召集各世家子弟前来京都研学,一来可为朝廷选举人才,二来也可牵制各世家。”
“这几年,几大世家的手是越伸越长,”周帝看着那封奏折,双眸微眯,神色晦暗难明,“此法虽行,可太子却有自己的打算。”
“你着手安排世家研学的事宜,太子那边派人盯着,朕要瞧瞧他是如何与世家有上联系的。”
待周帝叫他退下时,已是半个时辰后,刚出殿门便遇上前来太极殿问安的周邺。
“老奴拜见太子殿下。”明从阌弯着身子,笑呵呵道。
周邺也迎上那虚与委蛇的笑意,“太常令今日怎如此早?”
明从阌小声道,“陛下头风发作,天还没亮便唤老奴前来伺候,方才刚睡下,老奴才得空出来去处理些宫人的杂事儿。”
“父皇头风怎么发作了?”周邺问。
“想是这成王谋反郑家反叛叫陛下寒心,”话音刚落,明从阌赶紧打了自己一嘴巴,躬身作揖,“老奴多嘴,先退下了。”
周邺看着明从阌脊背硬挺走的格外飒爽,心中暗骂这阉狗真是个老狐狸。
宫中长廊与侯府的长廊别无二致,银朱穿过院落水榭,绕过莲花湖,经过练武场才寻到褚炀的听涛苑,她将陈阿嬷给的几两银子尽数给了一位守在门口的亲卫,求他帮忙将玉佩呈给侯爷,说是有十万火急的要事。
“十万火急的要事?”褚炀翻看着书简,漫不经心道,“将玉佩拿来。”
亲卫上前将玉佩呈上,“那个丫鬟说侯爷看了此玉佩便会明白。”
褚炀接过玉佩,摩挲着上面雕刻的纹理,挑眉道,“哦?那个丫鬟是哪处的?”
亲卫摇摇头,“属下不知,只是那丫鬟说是十万火急的要事,属下才不敢怠慢,立即来与侯爷禀报。”
褚炀细细看着玉佩,似笑非笑道,“你做的很好,下去领赏吧。”
待亲卫退下后,褚炀面色忽然阴沉,玉佩被他紧紧扣在手中,掌心生出红印。
褚炀起身出了听涛苑,往海棠阁的方向径直而去。
“夫人,奴婢将玉佩已经交给听涛苑的守卫大哥,想必侯爷见了便会来了,夫人可别再愁思。”银朱关切劝道,“奴婢今日煮的米粥比昨日甘甜,夫人可再多吃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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