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树丛中的人只是沉默地静立片刻,就再次抬起了眼。
既然系统给不了她答案,那她就自己去找。
而且,要在这里活下来,她这个身份,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系统给的资料上说,这债主苏家夫妇为人忠厚老实,靠着做木工活和刺绣维持生计,早些年原主父母搬来桃花村之时,他们见程家老两口带着一个女儿不容易,便主动提出借给程家夫妇二十两银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苏家人从没提起过这个事,程家人也不知怎么的,竟像是忘记了这一茬似的。
可任谁听了这事儿去,也免不了说一句“欠债还钱自古天经地义”。哪个不知,但凡有一日债主手里不宽裕了,上门逼债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程十鸢想了想,二十两银子,也确实不是什么小钱。
对于大户人家而言,或许只是小菜一碟,可世上又哪有那么多的富贵人,一般的人家,一年收入也不过是五两纹银,多的也不过十两。
虽不知道这苏家夫妇怎么舍得的,就适才所见,这夫妇俩衣着打扮也极为普通,身上同样没有贵重配饰,更加不知道十多年的时间,也不曾想过将这钱要回去的原因。
但程十鸢也明白,不合常理的事情背后,绝对有一个足以支撑这件事合乎情理的原因。
还未等程十鸢深想下去,正门那头又稀稀拉拉传来几个动静,她抬眸一看,原本相隔数步远的夫妻两人,此刻却低着头,紧紧挨靠在一处商量些什么。
换言之,他们又有了新的打算。
苏放站在屋外迟迟不见里面动静,同妻子打了个眼色便要硬闯,眼神里还余下的几分害怕也跟着消失殆尽。
苏放靠木工养家,算是做苦力活计,力气当然不会小,他用右侧的肩膀使劲撞门,没几下的功夫,“砰”的一声,两扇木门便猛地向两侧大开。
来不及等门稳稳停住,苏放便伸手挡住回摆的一侧门,径直往里走。
可看到屋里空无一人的场景,苏放却失了力,他的肩膀无力地耷拉下来,表情越发凝重,眼眶微微发红,不仅方才想象的殊死搏斗没发生,就连前几日萌生的希冀也落了空。
罗梅原是不着急进屋的,可她视线一移,瞧见丈夫的背影似乎不太对劲,又想着今日他行为反常,皱了皱眉便快步往前走。
直到她看清屋里一片狼藉,不禁瞠目结舌,才明白丈夫为何这般失魂落魄。
一张简陋的床榻,一张缺了两个角的椅子,余下几件东西更加破破烂烂,一时间屋内的气氛压抑又沉闷,可现在,压抑的却不是景,而是站在屋里的两个人。
“孩儿他娘......”苏放有气无力地转过身,“这可怎么办?”
罗梅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现如今他们想破了天,才想到这么一个法子,可眼下程家屋子这么破,又哪里会有银子能拿给他们。
本想着加上这二十两,他们凑够了请状师的三百两银子,靠着这些年做绣活她在大户人家积累的人脉,纵然状师暂时消失,也总归会有办法的。
可再怎么样也得先凑够银两。
若是没钱,那就是举步维艰。
可现在这般,程家姑娘人又不见了.......罗梅叹了口气,这条路算是断了。
正当二人一筹莫展之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苏放手心直冒冷汗,第一个打起了精神,挺直背脊将罗梅护在身后,还未看清来人是谁,喊话声就已传出去老远:“有什么冲着我来!”
方才他没见到程家姑娘,以为此番来的人,定会是那杀害程家夫妇的凶手,毕竟这桃花村也很少有人会上来这一处。
可待他抬起眼,看清眼前人,呲牙咧嘴故作凶神恶煞的神情却是一僵。
程十鸢倒没觉得这人的表情有什么不妥,上门讨债横眉怒目实在情有可原,但她总觉得这句“有什么冲着我来”不是对她说的。
原主不过一介孤女,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为过,断没有同债主硬碰硬的道理。
几乎是下意识,程十鸢往身后瞧了一眼,苏放死死盯着程十鸢,见她这般动作,悬着的心又是一紧,许是想着早死晚死都是死,苏放索性疾步往外走。
见门外和屋前屋后的空地皆是空无一人,这才放下了心。
程十鸢一边回身,趁着转身的间隙飞快打量了一眼屋内全貌——
略显坑坑洼洼的地面,破破烂烂的桌椅以及差点漏风的屋顶。
对于程家的破败,其实程十鸢早有准备。
只是昏暗的屋子里,很多东西都看不大清。
但现如今最要紧的不是这个,她得想办法打听苏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查案洗冤,掌握线索不可或缺,眼前站着的苏家夫妇最是清楚其中内情。
在这世上,没有谁可以做到作恶不留下任何证据,人和人,人和事,人和物之间都是有联系的,就算能够短暂消除某一处的痕迹,可人是活的,不会一直静止不动什么也不做,一旦在不经意的地方留下破绽,就会暴露。
一旦露出破绽,便有了机会。
见程十鸢还好好地站在他们面前,苏家夫妇都下意识松了口气。
他们的目光在红衣少女身上停了停,便不约而同转头,再次打量起程家的屋子,但......越看脸色越差。
十多年过去,他们从未想过程家的屋舍会变得如今这般不堪入目。
不过,当他们的视线重新回到程十鸢身上,这夫妇二人的脸色却肉眼可见好了许多。
苏家夫妇的变化自然没能逃过程十鸢的眼睛,她向来敏锐,何况还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她顺着苏家夫妇的目光低下头,只是一眼,就明白了这债主的脸色为何变得如此之快。
饶是程十鸢,也有些理解不了。
程家住的地方明明差的不能再差了,为什么原主的穿着却半点不似普通人,衣服崭新华贵毫无缝补痕迹不说,袖口位置甚至还有花鸟图案。
且这刺绣描摹得栩栩如生,定非俗物。
要是不提前说明,她肯定会以为这是哪家的小姐。
刺绣这种东西,可不是一个普通村民家的姑娘会用的,也根本用不起。
按常理来说,这种打扮的,身边应该是有人伺候才对,可从两天前到现在,除了今日上门的苏家人,她也没瞧见过谁的影子。
程十鸢稍微动了动肩膀,又飞快低头看了眼脚下的裙摆,迅速得出了一个结论——
显然这衣服就是原主的尺寸。
刚好合身,又有刺绣锦上添花,必然是下足了功夫。
程十鸢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或许,之后她能凭着这衣服的来处,将原主以及程家的秘密查清,可诡异之处却不止于此。
像是想到什么,程十鸢立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果不其然——
玉簪质地温润,触感细腻,显然品质上乘,价格......怕是不便宜。
但当着债主的面,她可不敢随意拿下来,万一被苏家人拿去抵债怎么办。
若是债主要硬抢,二对一,她可没有什么胜算。
怎么说这簪子也是原主父母留给原主的东西,可不能在她的手上弄丢了。
罗梅刚一抬眼就见着程十鸢这般不怒自威的模样,心中戚戚,她压下心底渐生的疑惑,死死咬住嘴唇这才没出洋相破功。
正当程十鸢打算开口问问案情,罗梅却是拽着苏放一起朝她跪了下来,起初苏放面上还有三分疑惑,可两腿才一跪下,那抹神情却已转瞬即逝。
罗梅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抬起头抽泣地道:“程家姑娘,求求你救救我们。”话毕还将身子往前伏,双手手肘撑住地面,不停地往程十鸢站着的地方靠。
程十鸢本就对这陌生的地方心怀警惕,有人靠近便下意识往后退开几步。
罗梅神情一僵,手掌往前伸也不是,向后退似乎也不可取,两只手便这么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苏放似乎同罗梅心有灵犀,她动作甫一停下,他心里便有了打算,也不等妻子同意他这打算与否,便直接给程十鸢磕起了头。
程十鸢脑中思绪乍现,对这莫名其妙的行为一下就有了思量。
这是......苦肉计?
除了这个,她再想不到其他更为合理的解释。
程十鸢的怀疑并不是毫无理由,原主不过一介孤女,无依无靠,苏家在十多年前就能够拿出一笔数目不小的钱且十多年未曾提起过让程家还,家里定然宽裕过。
而且,古话常说膝下有黄金,可现如今夫妇两人却放下身段主动给一个小姑娘下跪,为的必定不是小事情。
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是,她方才分明看见这夫妇俩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和算计,虽然短暂,但她目力极好,看得实在真切。
若说一次是巧合,两次反常就值得好好考虑了。
这妇人想用下跪扯她的衣服以博取同情,殊不知此人的眼神没有一点可怜的模样,只有受了委屈的愤恨,就像是演技不好,拿捏错了角色的神韵。
这中年男人只顾着磕头,程十鸢一直看不到他的神情如何,直到——
他凑近罗梅小声地说了句:“够了吗?”语气满是得意,像是做了好事等着夸奖的幼童那般。
忽然间,程十鸢就觉得系统给的苏家夫妇的资料出了问题,这哪里有半点忠厚老实的样子。
但程十鸢又哪里会任人算计,想清楚这些,未等这两人发难,她便问道:“救人是何意?”其实她隐约能猜到他们口中要让她救的人是谁,只是她的确不是原主,少说自然少错。
又像是为了印证心中猜测,她亦是装作什么都不知情,这妇人却是换了个话题,眉眼带笑很是关切地问她,“十鸢啊,你知道你爹娘还欠了我们二十两银子的事情吗?”
程十鸢仍是摇头。
罗梅先前见程家破败至此,早已将要债二十两银子的事情放弃了,可现如今程十鸢穿得光鲜亮丽,按理说,二十两银子也未必没有,本应继续讨债才是要紧,可话一出口,却有些后悔。
加之谁人不知,这偌大的三原县,因为钦差要来,状师早就没了影儿。
等这风波过去,状师自是能重新出山,可归根结底,那日子到底是哪天,其实也没人敢肯定。
而三百两银子又是之前的价格,这般境地,还不如......另寻他法!
罗梅忽地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还未掉下来的眼泪,垂下手之时又连带着将丈夫从地上拉起来,兀自说道:“大娘有件事要求你。”
苏放方才自知说漏了嘴,这会儿自是低着头不敢说话。
他本意是唇语相告,哪知头回做这样的事情,不熟悉,这才露了马脚。又心知自己这脑子也圆不回来,索性就硬着头皮上,只当自己什么事都没做过。
罗梅本以为今日程十鸢少不了责难一番他们夫妇这般所作所为到底何意,毕竟这程家姑娘自来聪慧,什么也瞒不过她的眼睛,却不想她竟是半个字也没多问,顿时心中一喜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事情是这样的......”便开始吐起了苦水。
程十鸢静静地听着苏家那位秀才入狱的前因后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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