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我舅父?!”萧沃越过陈昀,冲乾清宫内大吼,“这么多年,你分明对我母后无意!你不过是为了稳定靖公军军心,才与她生儿育女!”
陈昀大惊失色:“殿下!慎言!”
“滚,”萧沃甩开陈昀,冲里面吼道,“你不喜欢她,对不对?你还厌恶她,恐惧她,但又因为靖公军,你离不开她!你何至于此?你一时爽快了,提上裤子走人了,我母后怀上你的孩子,她整日被胎儿折磨,还要跪谢天恩!”
“天呐!”陈昀过来拉萧沃,“您可别再说了!”
“你别拦我。”萧沃又对乾清宫喊,“她的肚子里的胎儿被你流水似的补品撑大了,她难产了,明明可以自保,却还要为了生下你的儿子,被开膛破肚,丢了性命!”
“别说了!殿下!”陈昀蹲在他面前,“你这样闹,皇后娘娘她如何能安心地走!”
萧沃问:“你怎么会懂?”
陈昀反问:“我怎么不懂?我也是个母亲!若皇后娘娘知道您带着刚出生的幼弟在这,对您的父皇破口大骂,她该多伤心?回去吧,殿下,给自己、给景家都留点体面。”
“我不走!”萧沃哭着说,“泠妹咽气的时候,他不在,如今弟弟出生,他看都不看一眼。人怎么能如此绝情,如此凉薄……我就在这守着,有能耐,他一辈子都不出乾清宫!”
“吱……”乾清宫的门开了,皇帝的贴身太监汪琢走了出来,“传陛下口谕——”
陈昀立马跪下听旨,萧沃却挺着后背不愿屈服。
“三皇子萧沅命格不祥,即日起迁出坤宁宫,永世不得回宫;前线苦战,为稳军心,皇后暂不发丧——”
萧沃嗤笑。
他想起母后,她一生为皇帝生儿育女,却死在产床上,弥留之际,竟还哭着哀求自己不要迁怒于父皇;想起面临敌军包围,杀得浑身是血的舅父;想起辽北战场的月光,空空地落在边疆上,空空地照亮万千征人白色的尸骨。
他们誓死效忠的,就是这样无情的君父。
为此做的牺牲,有什么意义呢?
“大殿下,”汪琢拾起血罗衣,还给了萧沃,“陛下已经给您台阶下了,您就承了这情吧。”
“汪公公,”萧沃抬眸盯着大殿中央的龙椅,“该死的是父皇。”
“天啊!”陈昀、汪琢同时惊呼。
“你怎么不去死啊!”萧沃爬起来,冲乾清宫内大叫,“你该去死啊!”
“疯了!”
陈昀、汪琢闻声迅速跪了下来。
皇帝急匆匆地冲出来,站在殿中,睥睨萧沃。
萧沃抱着孩子,提着剑,踉踉跄跄地跨进了乾清宫。
“父皇,”他笑,“儿臣说,你怎么还不去死?”
“你疯了,”皇帝冷静得不像话,“汪琢,速去传太医,为大殿下瞧病。”
萧沃狂言道:“我没病!”
皇帝指着他的鼻子:“萧荫槐!不要蹬鼻子上脸。你是朕的长子,要给弟弟妹妹们做个服从的榜样!”
萧沃提剑,也指着皇帝:“我没你这样的父亲。”
“不要让景皑知道皇后的死讯。”皇帝吩咐道,“辽北不能败。”
萧沃大笑。转身向宫外走去,他的胸膛一起一伏,心跳声如雷电一般清晰。
“你们一个个都疯了!”萧沃大声说,“却反过头来说我疯了!可笑!可悲!”
皇帝目送他离开,吩咐汪琢:“岷王萧沃患了疯病,即日起,禁足王府三年。盯紧了他身边的人,切莫走漏了风声。”
那天的雨大得好像着急抹去景皇后生活过的一切痕迹。
萧沅又哭了,萧沃抱紧了孩子,像个虾米一样拱起后背,为他遮风挡雨。他回首凝视皇帝,眼睛让无边的恨意腌得血红,红得发紫。
——父皇,你什么时候去死?
忽然,有人为他撑了一把伞。
“大哥……”
萧沃转过头,诧异地望着昌宁公主、萧锦。萧锦踮起脚尖,努力地为萧沃撑伞。她不敢看萧沃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伞骨。
萧沃盯着她与陈昀极为相似的眼睛,顿时生出一种厌恶。
“谢谢。”萧沃弯腰回到了雨幕中,他垂下头,“不必了。”
—
“殿下!殿下!文亭!抬他后背,把药灌下去!”
萧沃感觉被谁强行从床上拉起来,又被人强行掰开了嘴,将苦药一股脑都灌进了喉咙里,药烫得能把人喉咙弄熟了。
萧沃被呛得昏天黑地,咳了好半天才缓过神。床边围了一圈人,擦眼泪的擦眼泪。
萧沃说:“干嘛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薨了呢。”
“你吓死我们了!”景思娴一直用帕子拭泪,“幸好我让文亭进去看了一眼,你知不知道,你差点让池水溺死!”
萧沃勉强坐起来:“别胡说,人还能让洗澡水呛死?我那是睡着了。”
“你可知你都胡说了些什么?”景思娴叹息,坐在他床边,小声说,“殿下若是想沅弟了,明日就让他来陪陪殿下。”
“不,别让他来这种地方。”萧沃喝了口水,“我没事,等过几天,我自己去清秋院见见他。”
“这样也好,”景思娴说,“赶明儿我让小厨房做点顺口儿的小糕点来,殿下给沅弟送过去。说说,殿下跟沅弟也好久没见了。”
萧沃点头:“好。”
景思娴一脸担忧地望着他,骂道:“太医院竟都是帮蠢货!殿下喝了那么多的药,怎么还不见好?赶明儿我就让辽北的巫师过来看看,殿下别是让脏东西缠上了。”
萧沃笑道:“哪来的什么脏东西?太医院还是管用的,你瞧,我现在不就好了?”
“你刚才真是把我吓坏了。”景思娴眼泪滚着泪。
“我就是一回京就愁得慌。”萧沃抿了一盏水,“疯点好啊,陛下也还放心些。”
景思娴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萧沃说:“对了,明天你进宫一趟,带上我库房里那株珊瑚,去给皇后请个安。”
“不年不节的,怎么想起给皇后请安?”景思娴跟见了鬼似的,“你可是连万寿节都不去的主,现在怎的想起来要给皇后送礼?”
萧沃说:“我想要她手里的虎皮。就是八年前,西北贡的那套。”
景思娴问:“要那干什么?”
萧沃笑:“不都说老虎是纯阳之躯?我瞧咱府里阴气忒重,拿过来镇镇宅子。”
“你不对劲。”景思娴侧眼看他,好像要把他看透似的,“你在潼裕遇见了什么?”
萧沃摇头,玩味地说:“不告诉你。”
“行——明个儿我就进宫。”景思娴说,“我走了,殿下好生休息。”
景思娴走后,萧沃尝试睡觉,以失败告终。
他不喜欢王府,感觉这里到处都有霉味。给景思娴留了封信后,便捡几件换洗衣物,出发去了清秋院。
—
清秋院在京郊,院子不大,但所在位置很好,很僻静,没人来打扰。
萧沃手里提着食盒,身后的文亭文楼各自背了一个大书篓。俩人被书篓压得都弓着背,脑门让阳光晒得冒油,看起来跟黄河边的纤夫一样。
听见门响,清秋院的管家老张赶紧跑了过来。
“殿下,三殿下还在后院呢……”老张一边擦汗一边说。
“早晨不就差人来了,说今天巳时初本王来清秋院。”萧沃加快了脚步,“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学堂看书吗?怎么在后院?”
老张嗫嚅道:“三殿下说……今个天气好,想在后院透口气。”
萧沃往学堂的方向看:“先生呢?”
老张怕得要命,又不敢说谎话包庇萧沅,只好说实话:“三殿下不愿意学,先生就走了。”
“一读书就累,他总有这么多借口。”萧沃把食盒扔给老张,说,“还敢翘课,取本王戒尺来!”
“是,是。”老张汗如雨下,跟在萧沃身后使劲跑。
“天气好要出去透口气,天气不好又嫌屋里闷热,也要出去透口气,干脆驻外面好了!”萧沃穿过长廊,一脚踹开后院的小门,快速寻找萧沅的身影,最后锁定了假山后的一段灰色的身影。
这时,老张也取来了他的专用戒尺,戒尺是黑檀木的,上面还刻了一整篇《劝学》。
“萧老三!”
“坏了!”
之后“噗咚”地一声,萧沃要抓的人直接跳进了湖里!
萧沃扯掉了衣带,一手捏着衣襟,把外袍拽了下来!他随手抛掉衣服,只剩下一身白色单衣,快速往池塘边跑,他看见碧绿色的水面上有一颗小脑袋,低低地骂了一句,直接跳进了水里!
萧沅如临大敌,憋住一口气往水下钻。他水性好,在水里游得很快,跟一条敏捷的小白条一样。
萧沃跟在他后边,两个人始终差一丈的距离。萧沃抓不住他弟弟,也不会罢休。这池塘浅,萧沅很快就摸到了底。他正寻思着往哪逃,忽然一股力量压住了他的天灵盖。
萧沃的手刚好可以抓住萧沅的脑袋,捏得他动弹不得,还使劲把他往水底压!
萧沅手刨脚蹬,憋的这口气马上就到头了。萧沃还不肯放过他,抓着他脑袋不让他上岸。萧沅这才意识到大哥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他连忙摇手,意思是“不要”。
没用,萧沃还把他往泥里摁。
萧沅怕陷进泥里,只好跪在池塘底。萧沃还把他往下摁。
他又双手抱拳作揖,意思是“饶了我”。
水底昏暗暗的,萧沅看不清萧沃的脸,但他猜得到,肯定跟困了百八十年的厉鬼一样阴。
萧沅再也撑不住了,气泡咕噜噜地从他面前往上飞,他连着喝了好几口水。
萧沅被水呛得直翻白眼,萧沃才放过他,拉着他的后颈回到岸上。
萧沃先把孩子甩到岸边,老张和文亭帮忙把萧沅捞上来,自己再撑着石板上岸。萧沅吓懵了,脸惨白发绿,不停地吐水。
萧沃浑身往下滴水,里衣包裹在身上,勾勒出他身材的单薄。他双手叉腰,站在萧沅脑袋旁边,居高临下地睥睨不听话的弟弟。他一句话都不说,也不数落萧沅。
他呼吸很平静,但表情——就算是草木站在他旁边,都能看出来,他很生气。
萧沅咳嗽了好久,才把刚才呛的水都倒出去。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迟迟没缓过劲来。
刚才差点就淹死了,差点就让亲大哥溺死在自家池塘里……萧沅吓得不停打寒战。身边的萧沃一句话都不说,但萧沅就感觉后脖颈子凉凉的,跟有人拿刀比着一样。
老张蹲下来,抱住萧沅的肩膀:“三殿下,跟大殿下认个错吧。”
萧沅又气愤又害怕。他气萧沃就因为自己不好好读书要溺死自己,又害怕萧沃以后真发起狠来,真就这么干了。
萧沅今天才清清楚楚地意识到,大哥有的是办法折磨自己,也有的是办法把自己捞到岸上。
萧沅俯下身子,战战兢兢地给萧沃道歉:“大哥,我错了。”
“错哪了?”
萧沅咽了口唾沫:“我不该不听大哥话,我应该好好读书。”
“还不对。”
萧沅更紧张了,还能因为什么?不知道啊!
“想不出来,就一直跪着,直到想出来为止。”萧沃拂袖而去。
“我不该跟大哥对着干!”萧沅对萧沃的背影作揖。
萧沃驻足。
萧沅继续说:“我不该故意惹大哥生气……”
萧沃回头盯萧沅:“早在我通知你,我要来清秋院的时候,你就在开始做准备!平时不愿意学,至少今天装装样子吧?”
“对不起。”萧沅把脑袋埋得更深了。
萧沃失望地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你自己。戒尺。”
老张把戒尺递给他。
“手伸出来。”
萧沃不伸手,他的倔劲儿又上来了,梗着脖子问:“我不想读书!这有什么用啊!”
“怎么没用?”
萧沅气道:“就是没用!破烂书!不能玩也不能吃,读它干嘛!”
萧沃疑惑地看向老张:“这段时间,都有谁来了清秋院?”
老张说:“没别人呀殿下。”
萧沃盯着萧沅:“那这些话,就是先生教给你的?”
“跟别人没关系,”萧沅说,“大哥天天让我读书,可我想玩,我累得慌!”
“累?”萧沃笑,问身边的老张,“这个岁数,会累?”
萧沅气得跺脚:“学那么多我又学不会,可不会累!”
“蠢货,”萧沃笑着说,“大蠢货。”
老张焦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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