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珵净短暂的假期结束了,回医院上班的第一天,一上午就源源不断地收到家里那位发来的微信。
“你不在我身边,我好无聊。”
“想你了,你想不想我?具体想了几次?”
“你中饭吃什么?我准备让柯亦帮我带一碗牛肉米线,等到了拍给你看。”
“现在我们来算一算还有多久才能等到你下班。”
“阳台外面那棵树上停着一只鸟,我和它对看十一分钟零二十五秒了。”
“你不用回我,有时间看一眼就行。”
……
栗珵净偶尔瞟一眼手机,立刻跳出某人新发来的一堆消息,不由地想扶额——为什么感觉虞峄如今是越来越难缠了?像是分分钟都离不开她似的?
但她转念想到他目前负伤,不合适玩游戏也不适合出门,唯一的乐趣就是逛逛客厅和阳台,那么闲得发慌也能理解。
趁工作的空隙,栗珵净来到休息区的角落,快速回复虞峄:好好休息,别忘吃药,记得午睡,我下了班就立刻回来看你。乖,听话。
匆匆哄完老公,她又去忙工作上的事了。
赶去病房的路上,又听见口袋里的手机传出新的提示声,她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拿出来一看。
虞峄:亲我一下。
栗珵净转了转眼睛,高效地发送了一个“亲亲”的表情过去。
枯坐在阳台藤椅上的虞峄收到了老婆回复的“亲亲”,总算是心满意足,暂时消停了。他弯了弯唇角,悠哉地把手机轻掷到一边,继续眺望不远处树上的那只鸟。
他正专注的时候,手机来电了,以为是工作上的事,重新去拿回手机,慢慢地接起,目光没离开那棵树以及树上那只像是对他一见钟情,舍不得飞走的雌鸟。
“你马上过来把你的疯姐姐带走!”电话里传来一个焦灼的声音。
虞峄松弛的神经在一瞬间紧绷了,冷声迅疾地问:“她人在哪里?”
“还能在哪里?当然是我单位门口!她和神经病似地站了一个小时,还大喊我名字!”男人对着电话羞怒地指责,“虞峄,上次你和你爸妈是怎么答应我的?你们向我保证她以后都不会再来纠缠我,那现在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你们连一个病人都看不好……”
“让她别走,我现在就过去接她,但我也警告你,别碰她一下!”虞峄耳边隐约听到虞榆的哀求声,一下子怒了,说完就挂了电话,然后急速联系柯亦。
虞峄下车后,悬吊着一条手臂,大步走向不远处一前一后站着的俩人。
虞榆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是已经哀求了眼前人很久,此刻累得说不出话来,而她前夫伫立在单位的侧门边上,背对着她,懒得再看她一眼。
虞峄来到虞榆面前,直接说:“跟我回去。”
虞榆脚步未移,像是置若罔闻。
她那前夫闻声倒是很警觉地转过身来,眼睛含怒地瞪着虞峄,不无讽刺地说:“你们一家简直都有病!她有病你们不好好看着她,就这样放她出来和一只狗一样跟在我屁股后面,你们也有病!”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虞峄铁青着脸,两步上前,单手猛然抓住他的衣领,厉声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要打人啊?那你打啊,就当着人来人往的门口往死里打我啊!”男人清秀白皙的脸上浮现一层激烈的怒意,“你有本事就赶紧动手啊!”
虞峄对他嫌恶至极,但不至于被他几句话激怒,冷笑一声,蓦地松开手,借力将他推了一个踉跄,迅速转过身来拉住虞榆的手,说:“回去了,别再和他废话。”
虞榆面色恍惚,只觉得耳边嗡嗡直响,她听不见虞峄具体说了什么,更或者她也没看清楚来的人是谁。
“走吧,和我回去。”虞峄耐着心又说了一遍,然后使力拉了虞榆一把。
虞榆“啊”了一声,像是回过神来,目光缓缓聚焦在眼前人的脸上,她什么也没问,也没收回手,片刻后挪动脚步,木然地跟着虞峄往向前。
虞峄陪虞榆坐在车后座,很快和柯亦说了虞榆住的地址,柯亦立刻启动引擎。
虞榆低着头和虞峄一起坐电梯来到十一层,当走出电梯,她惯性地从布包里摸出钥匙,忽然间就像是一个梦游许久的人惊醒过来一般,转过脸来睁大眼睛看虞峄,惊讶地问:“你怎么跟我上来了?”
虞峄无奈地说:“你这样魂不守舍的,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上来?快开门吧,顺便让我喝口水。”
虞榆进屋后脱下球鞋,穿上拖鞋,放下随身携带多年,已经逐渐褪色的棉布包,一个人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就坐下,随即保持和雕塑一般静止的状态。
虞峄也没急着说话,径直走去厨房,随手捞过一个倒置的玻璃杯,为自己倒了半杯水,喝完后才走回客厅,人来到餐桌旁,也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姐弟俩安静地坐了十分钟后,虞峄先开口了,语气不喜亦不怒:“你一次次去找他到底有什么意义?”
虞榆不说话。
“这样吧,这周五我再陪你去看心理医生,我要当面向医生说一说你目前的情况。”虞峄猜到虞榆对心理医生有所保留。
虞榆静如雕塑。
虞峄忽然感觉到一些烦躁,不知是刚才走得急,拉扯到了肩膀,伤口隐隐作痛,还是因为虞榆目前看起来一点活力都没有的模样。
“爸妈常常打电话给我,让我劝一劝你,他们至始至终都很关心你,但你一直躲着不见他们。我们知道你现在希望一个人过你的日子,不愿被人多干扰,我们既然答应你了就会尽量做到。那你呢?你已经答应我不会再去找他,为什么今天变卦了?其实你也知道无论去找他多少次,得到的只有他的羞辱,所以为什么连自尊心都不要了?”
虞峄说到这里,盯住虞榆的眼睛,表情严肃:“你回答我。”
虞榆缓缓抬起脸,一双黑亮的眼睛对视虞峄,半晌后才说:“因为我缺爱啊,我无所谓有没有自尊心的,只要他愿意回头,愿意和我复婚……”
“你差不多够了!谁都知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你复婚!”虞峄说得直截了当,语气冷如冰,“你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或者一直活在幻想里能让你感觉好受点?”
虞榆微微张了张嘴,像是打了半个哈欠,然后懒洋洋地说:“你没资格管我啊。虞峄,别忘了你小时候我喂你吃过饭,帮你换过尿布,在你什么都不懂的岁数,我已经开始帮大人择菜煮饭了,而你就知道坐在地板上哇哇地哭……呵,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好笑啊。”
她说着撇过头去,一手托腮,轻轻哼起了一首儿歌。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总得对自己的行为有一个解释。”虞峄皱眉问她。
“我自己知道就行了,不用和你们任何人讲,讲了你们也不懂。”虞榆停止哼歌,咧嘴笑了一下,声音很轻,像是呓语,“尤其是你虞峄啊,你就更不懂我了。你从小就是被奶奶宠在手心里的孩子,什么好吃好玩的都给你拿去了,而我多吃一个鸭腿就要被奶奶打……你怎么能理解我的难?你从来都不会懂的。”
话音落下,她转过头来,盯着虞峄,眼神一点点变了,从疲惫茫然到尖细如针。
虞峄沉静地接受着从她眼睛里传出的情绪,慢慢说:“因为奶奶的事,你有点讨厌我是吧。”
“你猜呢?你猜我有多讨厌你?”虞榆说,“如果我说,你小的时候,我曾经希望你在河里游泳时淹死,你相信吗?实话告诉你,我还真动过那样的念头,就觉得要是你忽然消失在这世界上,奶奶肯定会坐在地上大哭,一想到这个,我就解气啊。”
虞峄面目安静,片刻后无所谓地说:“谁能保证自己从没有起过一丝恶念?你怎么想是你自己的事,我能感受到的是小时候你一直在悉心照顾我。我还记得那时候一起玩耍的一个小伙伴,他找了一块大石头狠砸我的脑袋,你看见后立刻冲过来护着我。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虞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似急速地在脑海里搜索虞峄说的那件事。
为什么她不记得了呢?
虞峄继续说:“如果因为奶奶的偏心,你有点讨厌我,我很能理解。换作我是你,我也指不定会讨厌你。只不过,小时候的事情早就过去了,奶奶人也不在了,你没必要一次次去回忆那些不愉快,不如想一想现在,你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或者想去旅游的地方,有就行动起来,至于需要花费多少钱,都由我来提供,你不用担心。”
虞榆不可思议地看着虞峄,她没料到在自己说出藏于心里的恶念后,他完全无动于衷。
但如果她说出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呢?他还会一如既往地包容她吗?
“怎么,是不是想到什么了?”虞峄积极地给予她建议,“说起来你也有好多年没去旅游了,不如趁这段时间我休假,带你去就近的山庄或者看得到海的渔村,短途旅游一下?顺便也带上我老婆,她也有很长时间没好好去玩过了,这一回我们一起去怎么样?”
虞榆的脑子瞬间一片杂乱,她不明白为什么在说出讨厌虞峄,甚至希望他淹死的话后换来的还是虞峄的体贴和关心?他真的如此大度?他就从没有过如此恶劣的念头吗?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她一直缺爱,而他自小就是被奶奶宠爱到大的?这直接导致了成年后她和他的差距?
对比一下,如今的他事业有成,是父母眼里的骄傲,而她是家里的一个累赘,别人口中的“神经质”,她要不停去看心理医生,每天吃安眠药,费劲力气才能维持自己的生活……
看来一切都被奶奶料准了。奶奶早就得意地说过“你看你弟弟,长得比你好,人比你聪明,他将来肯定有出息,你以后还要靠他分口饭给你吃呢”。
果真都被奶奶料准了……
但为什么她明明那么努力,却一直得不到奶奶的认可?直到奶奶病逝之前,都没有夸奖过她一次?
她只要一次啊,一次就够了,只要一次夸奖,她的人生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她急速旋转大脑,拼命想着这些“小事”,心跳随之狂跳,脑神经就像是被这些如虫子般的“小事”纠缠住了,很快打结,怎么也解不开了……
但她清楚这些“小事”无比重要,她必须要到答案。
虞峄似乎没看出她的内心活动,他单手划着手机屏幕,迅速搜寻就近的热门景点,看见不错的就读出简介给她听,问她喜欢不喜欢。
“够了!我受够了!”虞榆忽然抬起手掌重重地拍了几下桌子,然后猛地起身,咬着泛白的唇盯着虞峄,“我的人生不用你来安排,也不需要你的指点!我说了讨厌你,你听不懂啊?”
虞峄愣怔了一下,放下手机,站起来问:“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虞榆情绪变化之快与激烈让虞峄很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病了。
虞榆急速后退一步,盯着虞峄的眼睛大嚷:“是我说的!是我跑去找她的!都是我说、我说的!我警告她,让她离你远一点!我还骂她,骂她不要脸,没有廉耻心,我要去她的学校找她老师,让她老师好好教育她!”
虞榆一鼓作气地全喊了出来,胸口即刻喘得厉害,眼前甚至有些眩晕,整个人精疲力竭的同时也迅速生起一丝报复的快感。
是她说的,是她的几句话轻而易举地毁了虞峄的那段感情。
“你在说什么?”虞峄眼眸的温度瞬间凝结如冰石,他从虞榆的话里听出了一些端倪,尽量保持冷静,“她指的是谁?是我老婆?”
虞榆咽了咽口水,干脆把自己全豁出去了:“对,就是她,我当着她的面说的。”
“不可能,你当年去找她了?你怎么可能去找她?”虞峄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他的姐姐怎么可能背着他去找栗珵净,她们根本不认识。
“就是我去找她的。”虞榆重复了两遍才激动地说下去,“我听到你在房间里打电话,你特别开心地对朋友说你喜欢上了一个漂亮的姑娘,她正在读大学,你想她成为你的女朋友,你还准备好了一份礼物要送她。后来趁你不在,我走进你的房间,一眼就看见床头有一只高级的盒子,盒子下还压着一张购物小票,我拿出来一看,看到价格简直快吓呆了……你竟然舍得花那么多钱买礼物,就为了去追求一个漂亮的城里姑娘……你是不是疯了啊?你就不怕上当?你为什么没有自知之明?是她问你要的吧?她这么虚荣,我一定要去找到她狠狠骂她。”
“你怎么找到她的?你跟踪我?”虞峄迅速反问。
“对,第二天上午,你出门后没多久,我就跟着下楼了,我招了一辆出租车赶到你打工的餐馆,正好碰上你骑着电动车出去送外卖,我就让司机悄悄跟着你,跟了你很长很长的时间,差点还跟丢了……终于你来到一个小区,我远远望见一个年轻的女孩走下来,我有预感就是她,于是立刻下了车,躲在角落里看你们……当我看她已经拿着东西上楼了,你还一个人痴心地留在原地,过了很久才骑上车离开,我就更肯定是她了。”
“你走了后,我站在原地思考该怎么办才好。谁知就是那么巧,过了一会儿,她竟然又走下楼来了,我忽然就不想再使劲思考了,直接跑去她面前,喊出你的名字试探她,然后我看她脸色很快就变了,听她小声说她确实认识你,还夸你是一个好人,前几天带她去过一趟医院……但我不想听她说废话,很快打断了她,大声告诉她我是你姐,我和你都是来城里打工的,我们没什么钱,配不上和她这样的娇小姐做朋友……我越说越激动,到后来我直接骂她了。”
听到这里,虞峄的眼眸里除了惊愕,唯剩荒谬的不真实感,片刻后他才问:“你这么做单纯是因为讨厌我?”
“我记不得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了。也许是担心你,怕你上当,被坏女孩欺骗,又也许是我有私心,因为你那几天笑得太开心了,好像非常快乐,而我刚好在没多久前被一个长相很贵气的男生拒绝,他笑我是乡下丫头……我当时正在经历难受。”
想到“乡下丫头”,虞榆的表情像是又一次被刺痛了,眼里的火焰升温,不失激动地说:“我断定他们城里人都会看低咱们,你肯定和我一样,就算去表白也是被嫌弃的,何苦去高攀人家?尤其你还花那些冤枉钱,我真的非常生气,我气你没有自知之明!”
“所以你自作主张地跑去替我处理了一段感情?”虞峄问。
“我是你的姐姐,和你来城里打工前就答应过家里,我说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虞榆固执地说,“我必须做到。”
事到此,虞峄只觉得曾经的自己活得像是一个笑话,他信任的亲人背着他去做阻扰他幸福的事,而他以为栗珵净那么坚决地拒绝他,只是因为他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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