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水神（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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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依依迅速转头朝叶初看去，可叶初还是站在那座高耸的神像坐下，仰头看着那片虚空。

朱依依：“叶初？”

身后狂风骤起，吹得那千百具垂吊着的身体相互乱撞，一时间白绸翻飞，万铃齐响。

一道金铃轻响或许还说得上是清脆，但千百个调高又毫无节奏的铃铛同时震动，只能说是精神污染。

林山在震耳欲聋的铃声中，一步步向叶初走去，朱依依愣在原地，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怀里的东西——

那是个已经风干了的孩子的身体，随着林山步伐的节奏，一只枯黑的细手从袖笼中挂下来，晃荡着。而那孩子身上穿着质地良好的锦缎袍子，在长明灯闪烁的光影里，散发着柔和细腻的光泽，与那些悬在屋顶上的孩子穿的一模一样。

朱依依猛然间想起尸林中那处格格不入的序列，那个缺了一个孩子的地方——

竟是林山取下来的，那么，他怀里这个孩子，难道是林泉！

“林大哥！”朱依依大喊，可林山恍若未闻。

朱依依暗道不好，林山现在已经魔怔了，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他若是想不开要去攻击叶初，一定会被叶初直接捏死，像弄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朱依依看叶初仍站在原地，不免心急，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那神像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朱依依无法，只能先阻拦林山。

“林大哥！快停下！”朱依依冲过去，伸手去拦林山，可感觉却像是碰到了一个铁桶，对方悲愤之中酝酿出来的蛮力横冲直撞，硬生生将朱依依撞了个人仰马翻，扑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叶初此时终于往这边看过来，见到朱依依摔倒，眼神终于由飘忽转为正常，他迅速飞身而来，将朱依依扶起。

下一秒，叶初隔空掐住了林山的脖子。

林山脸涨得通红，挣扎间，他的脖颈已见血痕，竟仍耸着背想要上前。

他眼睛死死盯着叶初，那眼神，让朱依依想起以前在山上遇见的，饿狠了的狼。

“林大哥！”朱依依喊道，“你找到小泉了是吗？林泉想要你好好活着，你忘了吗？！”

“小泉……”林山听见这两个字时，身子明显瑟缩了一下。

他渐渐恢复了意识，才发觉自己呼吸困难，想要大口大口地喘气。

“叶初，你放开他。”朱依依说。

叶初神情冷淡，但还是放了手，林山瞬间瘫在地上，他手仍紧紧搂着怀里的孩子，即使他的身体早就已经缩水，皱成一团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死肉。

但他依旧是林泉，是他的弟弟。

“小泉......”大梦初醒，林山的视线模糊着，铺天盖地的悲拗终于决堤而下，痛哭到喘不过气来。一想到林泉一年来，都这样孤孤单单地挂在这暗无天日的水神庙里，他就仿佛整颗心被反复放在砧板上戳烂，戳碎了一样。

三人身处高大的金石莲座之下，殿内，铃声，风声，哭声呜呜咽咽。朱依依默然跪在林山身侧，他被眼前这中巨大的悲伤浸染了，心脏处竟也隐隐传出钝痛来，脑中也浮现出许多颠三倒四，真假难辨的景象来——

“朱依依，醒来！”

朱依依身子猛地一震，脑中如有一声钟响，重重敲击在他灵海深处。

他睁开眼，看见叶初瘦削而修长的手指正覆着他手背，贴着的青衫冰凉，一股灵力正缓缓注入他的手心。

“这铃音有问题，”叶初说，“拿了东西，我们马上离开。”

朱依依站起身来，并指于前默念口诀，再抵于前额时，已封住了听觉。终于，那排山倒海蛊惑人心的铃音瞬间偃旗息鼓，眼前只有昏暗殿内的帷幔被风吹得有如群魔乱舞。

朱依依再听不见任何声音，他垂眼看着地上仍抱着林泉失声痛哭的林山，又看向那高台座上仿佛遥不可及的水神。

他的脸仍然笼在黑暗里。

水神？

我今天非得要知道你到底长什么样，朱依依想，他面上波澜不惊，手心已聚起一道火符。

若是明白人，看见朱依依手心那道火，定要退避三舍，避之唯恐不及。只因他手心里掌的是红莲业火——当初朱依依在枉死城烧如愿阁时，用的也是这股业火，号称能烧尽周遭一切业障，不毁不灭。

如今这腌臢世间，又有谁敢说自己干干净净？

要说这位朱依依也是个狠人，他只思忖了须臾，便已打定主意——待他借着火光看清这位水神的相貌，就立马抓着叶初和林山一同逃跑，他们只有三个人，而且离得这么近，即使林山磨磨蹭蹭还抱着个孩子，他也有能力像上次一样，把林山从火海中拖出去。

这水神庙吃了这么多无辜孩子的性命，罪孽深重，早就不该存于世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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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初站在水神像翘起的小指指尖，思忖了片刻，便伸手去碰神像手中握着的破纸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