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油灯早已熄灭了。
容昊的小脑袋挨着妲己的发顶,呼吸均匀,小手还无意识地抓着她的衣角。
自那场雨后,这孩子就总说怕。
非赖着要同睡,起初还隔着半尺距离。
今夜不知何时竟滚到了一处,头抵着头,睫毛在月光下轻轻颤。
妲己刚要把他挪回原位,隔壁草屋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她动作一顿,指尖在容昊后颈轻轻一点。
少年翻了个身,咂咂嘴又沉沉睡去。
妲己披上外衫起身,推开门时,风卷着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草屋里,东方青苍正蜷缩在草堆上抽搐。
伤口裂得更大了,黑红色的血浸透了布条。
泛着腥臭的魔气从伤口处蒸腾而起,在他周身凝成黑雾。
“该死。”
妲己低咒一声,反手结印。
淡金色的结界如琉璃罩般落下,将草屋罩在其中,隔绝了动静。
她快步走到草堆前,看着少年脸上蔓延的灰纹,眉头拧成了结。
这魔气竟在暗中啃噬他的身体,比昨日更凶戾了。
“忍着点。”
她按住他剧烈颤抖的肩,指尖泛起金色的光。
刚触到他的伤口,就听得黑雾发出凄厉的嘶鸣。
东方青苍猛地睁开眼,瞳孔里翻涌着猩红。
却在看清她的瞬间,硬生生咬住了舌尖。
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他攥着她衣袖的手却不敢用力,指节泛白如霜。
妲己的指尖在他胸口游走,光流顺着伤口钻进他体内,与魔气激烈缠斗。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邪祟在负隅顽抗,顺着血脉往心脉冲。
每逼退一寸,指尖就被反噬的魔气灼得刺痛。
“放松。”
她俯身靠近,温热的呼吸拂过他汗湿的额角。
“把仙元聚在丹田,我引你一程。”
东方青苍听话地凝神,却在她指尖划过心口时,喉间漏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那光好似带着她的体温,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像着了火。
偏又奇异地驱散了蚀骨的寒意,让他忍不住想往那片温暖里再靠近些。
结界外的夜风吹得树叶沙沙响,结界内却只有两人交缠的呼吸声。
妲己的额角渗出薄汗,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他胸口的伤口上,竟让那体内的缠斗瞬间平息了几分。
“快了。”
她声音带着些微喘,指尖在他心口比划。
光流骤然暴涨,如利剑般刺破黑雾,将一团凝聚的魔气硬生生逼出体外。
黑雾落地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尖叫,瞬间化作青烟消散。
东方青苍猛地咳出一口黑血,胸口的剧痛骤然减轻。
他浑身脱力,软软地靠在草堆上,望着她苍白的脸。
妲己收回手,指尖的光芒渐渐褪去。
她踉跄着后退半步,扶住土墙才稳住身形。
结界随着她的动作泛起涟漪,最终化作金粉飘落。
“暂时压下去了。”
她喘着气,从袖中摸出个玉瓶丢给他,
“这里面的药,碾碎了敷在伤口上。”
东方青苍接住玉瓶,看着她扶墙喘息的背影,忽然开口,
“你的手……”
妲己回头时,月光正落在她带伤的指尖,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她却笑了笑,眼尾勾起魅惑的弧度,指尖在唇上轻轻一点,
“怎么?心疼了?”
少年猛地别过脸,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只把那句关心憋在了喉咙里。
屋外的月光忽然变得粘稠,缠得人心里发慌。
东方青苍的伤渐渐好转,白日里便帮着容昊劈柴挑水。
少年身形挺拔,抡起斧头时利落有劲。
妲己坐在椅子上吃着葡萄,她指尖捻着颗圆滚滚的葡萄,扬声问,
“打算在这住到什么时候?”
斧头顿在半空,东方青苍转过身。
阳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住到…能自己走为止。”
妲己又捻起一颗葡萄,指尖在果皮上轻轻摩挲。
她没看他,语气听不出情绪,
“为什么不在九幽地狱待着了?”
东方青苍握着斧头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阳光太烈,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少年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
“那里太闷了。”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妲己挑了挑眉。
她终于转头看他,唇角噙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
“是闷,还是怕回去被责骂?”
被戳中心事,东方青苍的耳根微微泛红,却嘴硬道,
“不是。”
他转过身,重新举起斧头。
哐当一声劈在木柴上,力道之大,让木柴碎成了好几瓣,
“反正父尊也未必盼着我回去。”
妲己看着他略显僵硬的背影,笑出了声。
那笑声清脆,让东方青苍劈柴的动作都顿了顿。
她将葡萄籽吐掉,慢悠悠起身。
走到他身边,指尖突然点了点他的后背,
“你父尊要是不盼着你回去,当初就不会只罚你去炼狱思过了。”
东方青苍回头,撞进她清亮的眼眸里。
那里映着他的影子,带着几分戏谑,几分认真,让他一时语塞。
窗外的虫鸣渐歇,容昊的小呼噜声在隔壁房隐隐传来。
他翻了个身,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那痛感像根引线,将他拽回了九幽炼狱。
父尊罚他在此思过,已经三个月了。
这里没有日月,只有永恒的暗,石壁渗出的寒气像毒蛇,顺着靴底往骨缝里钻。
“哐当
!”
突然,远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
东方青苍猛地睁眼,周身的魔气瞬间绷紧。
他起身贴在石壁上,听见囚牢外传来凄厉的惨叫,混杂着魔物癫狂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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