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祭台边缘,奉瑾想到最后还能摆他们一道,嘴角就忍不住带起快乐的弧度。
鞋尖轻轻碾了一下白玉所砌的地面,这是皇城中最高峻最华丽的建筑,用来祭过祖宗祭过社稷祭过圣贤,今日也不算委屈了自己。
她纵身一跃,扯断那一直以来缠碍于她的千丝万线,随即向后仰倒,任从地往下坠去。
却料不到,自衣帔翻飞间,猝不及防瞥见了项知归慌乱的脸。
二哥哥,他终究还是来了。
项知归猛冲上前,力竭声嘶地向她伸出了手……
她从未见过二哥哥露出这样的表情,记忆里,他永远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模样,那么惹人讨厌、却又无法抗拒的耀眼。
这一刻,他整张英俊脸庞都因为惊痛而变得扭曲癫狂,他的手还没近着她,他的嘴在一张一合,似乎在叫喊什么——但是,她全然听不清了。
她只感到长风浩荡巨大,从满头青丝间呼啸过去,身体好像突然沉重起来了。
坠落的过程变得很慢很慢,脑里的念头却转得很快很快。
这个念头是什么时候起的呢?
是公羊伯鹜的威胁,抑或是,更早以前纳兰枚的劝解。
说到底,奉氏没有剩下她这个女儿,也不会兴起无端的风浪。辛苦经营,机关算尽,竟得一场空。
那一日,奉瑾应允婚事后,笔尖悬停在半空,向着纳兰枚粲然一笑:“三哥哥会来观礼么?”
纳兰枚不期她有此问,愣怔片刻,方淡淡地笑了:“你终身有托,我还有什么不放心?以后多的是参拜皇后的机会,婚典我就不必要到现场了。”
“三哥哥,”他的身影即将走出大殿,奉瑾突然幽幽地问道,“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很可怜?”
纳兰枚的脚步倏地一停,最终没有再说什么,举步飘然而出。
——不是她遗弃了他们,而是他们遗弃了她。
他们逼她逆来顺受,安于选择,因为她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换取他们的原谅。
真是狠心,居然不罚不杀,用皇后这个头衔作为她一整世的金丝牢笼,到死,她都要冠以元氏夫姓,困于深宫一隅,被宽恕,被优待,不得有违,而天下称善之声,尽归于君。
她万念俱灰,反倒前所未有地怨恨起来:不要试图安排我,就算我输了,也不可能任由你们摆布。
你们认为可以一直把我算计下去吗?
不,我不会再输给你们了,我还没有到穷途末路的地步……
我想要成全自己,什么都敢做,可以竭尽所能地苟活,也可以放弃一切而赴死。
总之,要看我的“意愿”!
我一定会策划出……让你们每个人都瞠目大惊的场面!!
想到此处,她不禁仰起脸笑了,与天上的太阳正正相对,毫不畏惧这刺人的光……她的眼神重新亮起,又变回了睥睨一切的朝阳公主。
只有掌控全局的时候,这位前朝公主才会精神焕发。
——她的策划,是用自己的死,赌取一个无奸无佞,不偏不倚的清平天下。
事实证明,奉氏彻底落败,国中依然暗潮汹涌。上都之围后剩余的一群臣子,少数暗藏之蠹害,俱出自公羊伯骛门下。
她比两个哥哥更加长远地看穿了廊庙的蛀败与腐朽,公羊氏已经渐渐渗透到王朝的每一处,盘根错节,伺机待发——他们所拯救的,其实是一座蝇营蚁聚、餐腥啄腐的巢穴。
只有她知道,是的,师之所教,弟子之所学,夷吾书院定于一尊,盛名已垂之百年,公羊伯骛的王道之学,原本是针对四面八方未读书不明理的贫寒子弟立教的。他主张人性本恶,最懂得如何因人性而设教,养人之欲,给人之求,进而教化世道人心。
这种号为圣王实则脱离其道的诱导,对她的其余师兄们造成了相当深广的影响,一个个侍君不忠,莅官不敬,假仁义而争权利,不过是披着圣王之皮实施个人野心的孤魂野鬼罢了。
公羊伯骛之所以破格录取睢归枚三人,很可能是怀着对他们身后家族势力的企图,以为能纳为己用,却没想到:元睢是皇孙,异端邪说不可侵犯;项知归是个钻研兵书战策的武夫;纳兰枚以老庄佛禅为依归,毫无功利之心。一个身负君命,两个是纯臣,竟不曾为公羊伯骛所蒙蔽,而她自幼长于他手,朝夕得其培壅灌溉,十几年来一以贯之,早已堕入魔障。
她就这样成为了受害者。只有她一个人,由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
所有人认为问题出在她这个前朝余孽上,其实大错特错了,剑可以折断,人的野心却不能轻易熄灭,扭转了乾坤,也未必立刻出现一片清明局面。
元睢和纳兰枚只把目光紧盯在她身上,毫不察觉背后无数双虫豸的眼睛正窥望着这座王朝……平定塞北叛乱,革除国政旧弊,预见了未来两三步,却不能看清全盘局面,以为算计了她便是大获全胜了,那可真是天真啊。
到头来,也说不准,到底谁比谁更高明。
“没关系啊,我深爱着大魏,我愿意为我的臣民而死。”
为了拨乱反正,为了善始善终,为了不感到自己属于异类。
“我会替你们除掉巨蠹,毁去官学根基,为天下士子澄源正本。尽管,是以玉石俱焚的方式。”
哥哥们,小四将去了。
一生的所有顷刻间全翻了出来,有如光阴逆溯,无数从奉瑾眼前飞过,一幕幕都是年少曾经的情景——
夷吾山的竹林年年长青,他们朝夕相处,曲水流觞,笑谈古今英雄兴废。
睢竹坐在竹篁里抚琴,有时是仙乐有时是魔音;归石总是想出百般花样来捉弄冯赆,冯赆也想出千般花样给报复回去;枚琛整日写写画画,把他们的行止俱收于纸上。
下了山,他们到处游历,踩着千级石梯登上翠山,坐在乌篷船中观看绿水,买了街边四颗一串的冰糖葫芦,都要一人一颗分吃……
面对他们三个,她心安理得的享受所有关怀,然后张狂地、横冲直撞地、不知天高地厚地长大。
回忆起那些被自己忽略掉的青春往事,她喉间一哽,眼泪就不知不觉冒涌而出。
那些年,身边始终是他们几个的身影,风流雅正的睢竹,顾盼自雄的归石,沉静寡欲的枚琛……那是他们最天真烂漫的辰光啊。
当年书剑揖三公,谈舌如云气吐虹。东箭南金西琛北赆,从腹心相照,到恩德相结,今后便将各就因缘,各寻出路。
她品着那盛筵难再的岁月,内心一阵阵地绞痛起来,那时候多好啊,承载了一辈子的风光,倘若下山以后能各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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