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神情恍惚,整个人像被抽走了三魂七魄,只剩下一个麻木的躯壳在机械运转。
宿醉的头痛还在隐隐作祟,身体某处残留的、陌生而隐秘的酸痛感,更是不时地提醒着他昨晚发生过什么。
脑海里反复闪回的,是江冉家那奢华却冰冷的房间,是混乱中交错的呼吸和体温,是清晨的狼狈逃离时,以及……手机屏幕上江冉那不断跳出、又被他狠心拉黑的号码和名字。
但生活不会因为你的混乱和崩溃而按下暂停键。
他依旧得强打起精神,去见约好的客户。
会议室里,空调开得很足,冷气吹得人皮肤发紧。
客户是个大腹便便、面色红润的中年男人,此刻正唾沫横飞,手指几乎要戳到苏木的鼻尖,声音因为激动而格外尖利。
“……骗子!你们就是一群骗子!之前跟我保证得天花乱坠,说什么稳赚不赔,收益率至少百分之十五!现在呢?啊?才过了多久?亏了快百分之三十了!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我要告你们!告你们投行欺诈!我要找媒体曝光你们!”
苏木坐在他对面,双手放在膝盖上。
客户的怒骂声嗡嗡作响,每一个字他都听得到,却无法在脑子里组成有意义的句子。
客户见他这副魂不守舍、毫无反应的样子,更是火冒三丈,猛地一拍桌子:“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客户的吗?一点尊重都没有!我要投诉你!投诉你们整个项目组!”
苏木说出官方套话:“先生,请您冷静。投资……本身就是有风险的,市场波动,谁也无法百分之百预测,合同上,相关的风险提示条款,您也是确认并签署过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是火上浇油。
客户气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苏木的鼻子:“风险?我投钱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风险?!现在亏了就拿风险来搪塞我?你叫什么名字?啊?让我看看你的工牌!陈木?还是苏木?我要记住你!第一个就告你!”
苏木。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客户口中被这样充满恶意地喊出来,苏木的脑子又是一阵眩晕。
可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却像幽灵般,猝不及防地钻进他混乱的脑海,是江冉的声音,带着他特有的、那种温和又有点慵懒的语调,不是在喊“苏木”,而是更亲近的、带着点调侃和无奈的……
“小木。”
江冉以前偶尔会这么叫他。
不是经常,可能是在他犯傻、或者做错什么事的时候,江冉会微微蹙眉,用那种“拿你没办法”的语气,叫他一声“小木”。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江冉不是他在江州认识的任何一个普通朋友或同学。
江冉是他在这个远离家乡凤凰村、繁华却冰冷的大城市里,最在意的人。
是那份深埋心底、不敢言说、却支撑着他度过许多艰难时刻的隐秘光亮和温暖。是他灰暗生活里,唯一一抹带着温度的色彩。
可现在,这抹色彩,被他亲手涂抹得一片狼藉,面目全非。
他几乎能想象出,江冉今早醒来,发现自己床上空无一人,只有一片狼藉和昨夜荒唐的痕迹时,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震惊?厌恶?困惑?还是觉得被冒犯、被戏弄?
不过,说句题外话江冉的技术……真的不怎么样,生涩又带着点不容拒绝的蛮横,跟他平日里性格不太像。
可比起身体上的疼,更让他窒息的是,他知道,无论江冉醒来后是何种心情,他们之间那点维系了多年的友谊,从昨晚他踏进江冉家门的那个瞬间,或者说,从他发出那张机票截图开始,就已经……
彻底结束了。
以一种他从未预料到的、如此不堪和混乱的方式。
他最初的筹谋,确实以一种扭曲的方式实现了。
他一点都不开心。
他甚至想哭。
客户还在对面喋喋不休,咆哮着什么起诉、赔偿、身败名裂。
苏木越想越觉得无路可走,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在感情和事业上,都一败涂地。
在客户震惊而愕然的目光注视下,苏木忽然猛地抬起双手,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脸。他低下头,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客户:“…………”
滔滔不绝的怒骂戛然而止。
中年男人站在原地,看着对面这个刚才还一副公事公办模样的年轻投行职员,此刻却捂住脸,肩膀颤抖,压抑呜咽。
一时竟愣住了,张着嘴。
这……这是什么情况?他还没把他怎么样呢?怎么自己先崩溃了?现在搞金融的心理素质都这么差了吗?
客户:“……你哭什么?”
他被苏木这突如其来的、无声却更显崩溃的哀恸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苏木被他这一问,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他猛地吸了吸鼻子,抬起手,用手背胡乱地、用力地擦去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动作有些粗鲁,眼眶和鼻尖都擦得通红。
“我……我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 他说朋友两个字时,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
客户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种你在开玩笑吗的荒谬表情,刚才被压下去的怒火又隐隐冒头,声音也提高了些:“你朋友没了算什么?啊?我钱没了!几十上百万!那是真金白银!能比吗?”
苏木一本正经道:“钱能买到朋友吗?如果钱真的能买到江冉……我肯定……把命豁出去,都要拼命挣钱……去把他买回来……”
客户被他这番话噎得半晌没出声,他上下打量了苏木一番,这个年轻人眼圈通红,头发也有些凌乱,西装皱巴巴的,可那张脸……
确实生得白净清秀,唇红齿白,一看就是刚出社会没几年、还没被完全磨去棱角和天真的小青瓜。
他咂了咂嘴,语气复杂地评价了一句:“你还……挺性情的。”
苏木却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是彻底豁出去了:“要投诉你就去投诉吧,随便你!工作没了……就没了,反正我连他都没了,我……我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客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人家那些都是为了爱情要死要活,那叫恋爱脑。你倒好,为了个兄弟,在这儿哭天抢地,工作都不要了……你这算什么?兄弟脑?”
苏木听到兄弟这个词更难过了:“可惜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我侮辱了兄弟这个词,他大学的时候……对我那么好……那么好……我就是个……小人……彻头彻尾的小人……”
他说着,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客户这种在商海沉浮多年、见惯了人情冷暖、利益算计的中年男人,看着眼前这个为了一段兄弟情崩溃痛哭,不知怎的,心里那点因为亏损而激起的怒火和戾气,竟慢慢地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唏嘘和感慨。
或许是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也曾有过那么一两个掏心掏肺、可以为对方两肋插刀的兄弟,后来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渐渐走散在了人生的岔路口。
跟一个已经陷入情绪崩溃、显然无法正常沟通的小青瓜继续纠缠下去,既浪费时间,也显得自己没气量。
又想起自己账户里那些亏损的数字,生气归生气,但理智告诉他,这事儿确实也不能全怪眼前这个小职员,市场风险谁也预料不到。
“算了,算了,真是,你回去吧,今天这事儿……我懒得发火了。”
他当然知道苏木就是他领导推过来让他撒气的。
说完,他不再看苏木,自顾自地开始收拾自己面前的文件,一副谈话结束,你可以滚了的姿态。
苏木愣愣地站在原地,脸上还挂着泪痕,似乎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赦免中反应过来。
过了好几秒,他才机械般地、踉踉跄跄地,对着客户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像一抹游魂似的,飘出了会议室。
客户叹了一口气,结果这口气没叹完。
苏木手指搭在冰凉的门把手上,然后,又像个忘了东西的小学生一样,默默地地飘了回来。
客户正准备起身离开,见他去而复返,眉头又皱了起来,眼神里写满了“还有完没完”。
苏木没敢看他,只是低着头,从自己西装内袋里,摸出一支工作用的签字笔,又顺手从桌角抽了张便签纸。
“霍总,这是我们项目组领导的新手机号。微信同号,您如果还有任何问题,或者想投诉,欢迎随时骚扰他。”
客户:“…………”
说完,他又对着客户微微欠了欠身,这才真正转身,拉开门。
出了客户公司那栋冰冷的写字楼,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风毫不留情地灌进苏木单薄的西装里,让他打了个哆嗦。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提示有新的短信。
苏木麻木地掏出来,划开屏幕。
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苏木,你在哪里?回我电话,昨晚的事我们当面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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