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芸娘夫妻俩带来的,两人率先将赵家男人拉开,赵家娘子也跟着让丈夫冷静。
“儿子的病还治不治了,赵老三你发疯也分个时候!”赵家娘子嚷嚷道。
芸娘夫妻与赵家夫妇多年相识,赵老三性子急,脾气大。
“梅姑娘在我家养病,我跟迎光与她朝夕相处这么多天都没事,你儿子的病怎能怪到人家身上!”
芸娘将梅姑娘护在身后。
沈梅君看着挡在她面前的女人,从来都是她挡在别人面前。
“看样子赵林的病是好了,就当我们白跑一趟!”芸娘厉声道。
赵老三气急,陈芸性子泼辣,她说走,是定要喊她男人走的。
也不知道老李喜欢这凶婆娘什么,这么多年,老李给别的男人养儿子也就算了,陈芸这肚子还生不出第二个娃,陈芸娘家是有钱,可老李那大舅哥眼高于顶,从没来村里拜过年。
赵老三深吸了一口,总不能挑这些事儿讲,他们也就背后说说。
除此以外,老李夫妻俩是人尽皆知的好心肠,哪家有事,夫妻俩都会帮衬。
“老三,你再闹我就走了。”李大夫也正色道。
有了台阶,赵老三顺坡下驴。
“老李你走什么,我就想她走……”赵老三指着沈梅君,男人附在李迎光耳边,小声说,“你想想,自这来路不明的女人出现,我儿子就得病,巫女说了,是有人克住我儿子的命。”
李大夫冷笑:“石观镇那老妖婆跟你说的?你听的她鬼话我现在就走!”
“好好好,那让她跟着吧。”赵老三一路上没给沈梅君好脸色。
沈梅君也没在意,她抱着手,扫过村口的井,井边有人正在打水。
屋舍俨然,赶鸭的村民好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玩闹的孩童指着她缠着纱布的脸笑。
赵家夫妻俩出门急,家里有父母照看孙子,祖父和大哥嫂子在田里种地,祖母守着炉上的药,扇火添柴。
李大夫先进卧室,沈梅君被赵老三拦在外头,李大夫正要劝说,见她并没有进屋的意思,便自己先去看病人。
赵家小院的阴凉处放着一缸水,盖着盖儿,熬药的水就是从里头舀的,浓郁的草药香是李家湾那条河的味道。
河水绕过山流经赵家村,赵家村的人都在村口的井里打水,她尚未靠近,勾魂摄魄的香气便从地下窜出,扑面而来。
毒引的味道。
芸娘见梅姑娘在赵家小院里踱步,说来治病,也不进去望闻问切,芸娘便问:“不进去看看?赵老三人不坏,就是笨了些,年轻时被吓破了胆儿,于神鬼邪祟之说深信不疑。”
她治不了自己的伤,赵林的毒没有解药也无法根治。
沈梅君行到阴凉处,掀起水缸上斗大的木盖:“他们都喝村口的井水?”
芸娘朝水缸里看,只在水面见着自己的影子。
“井水有问题?总不能被人投了毒?”芸娘再看了眼水,“不会吧,他们全家都喝这水,只赵林这个年轻小伙出了事……唉,你治不了也没事,乌水镇上的郑大夫是迎光的师傅,我们明日去请他来看看,他总说自己年纪上来了,老胳膊老腿折腾不起,鲜少出诊。”
沈梅君摇摇头:“没毒,但有其他东西。”
芸娘走到水缸前,闻了闻,她狐疑地看向沈梅君:“有香气,很淡……草木香。”
沈梅君静静地望着妇人,她闻到香气了。
体内没有药毒的人闻不到毒引的味道。
水中有毒引,毒引无毒,只会让毒种深入心脉发作,她刚加固了封印,现在心跳加快,血脉奔腾。
是针对她的毒引,对凡人影响不大,否则里面那人就不只是心悸抽搐了,芸娘也不会安然无恙地跟她说话。
早知道仙盟一堆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没想到废成这样,泄露机密害她遭人伏击,危及高阶修士的毒种没有记录,此地毒引的成分也与记载不符。
“本来我打算让大家到远离水源的地方居住,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她把木盖放在一侧。
芸娘眉头紧皱,这些天梅姑娘帮着她烧火做饭,动作生疏,但她人机灵,一学就会,自己跟人说话,她也都静静听着,时不时笑着点头,静谧温柔,像官宦家的规矩小姐。
直到方才与赵老三说话,才显得有些脾气。
但现在——
芸娘突然注意到她的眼睛,眸色很浅,在芸娘的记忆里,梅姑娘分明是双含笑的深褐色的眼睛,跟现在完全不同。
此时这女子眼中毫无波澜,仿佛世间万物于她都是过眼云烟。
这种神情……
芸娘曾经从另一个人的眼中看到过!
遗忘许久记忆死灰复燃,芸娘的身体不禁颤抖,她迫使自己镇静下来:“你是什么人?这水里有什么!你说清楚!”
沈梅君挽起袖子,捡起一旁的瓜瓢舀了瓢缸里的水,瓢中的水晃了一会,止住波澜。
她松开手,水瓢定在半空。
是法术,芸娘深吸一口气,女人没有大喊大叫,只是脚像在地上生了根,动弹不得。
她见女子本与常人无异的手臂突然呈灰青色,黑色的经脉像一张网铺在皮肤上,皮上又覆了层冰霜。
芸娘惊得睁大了眼。
周遭悄无声息,所有的人仿佛看不见她俩,赵老太婆给炉子扇火,头都不抬一下。
“我散了身上的障眼法,平日怕吓着你们,我也毒入肺腑,虽药石罔效,但性命无虞,屋里那人跟我中的算是同一种毒。
“三月前,我奉命来此,打算救治此地被毒祸殃及之人,不料遭人暗算,身受重伤,只抢回三颗解毒的丹药。”沈梅君轻声说着,她袖中滑落芸娘曾见过的绣金荷包,她将荷包递给芸娘,“娘子虽然好奇,却未打开过它,承蒙你夫妻二人照顾,此物赠你,在失控时吃下,便可安然无恙。”
芸娘捧着突然落到她手中的荷包,女人张了张嘴:“那给赵林吃啊!”
沈梅君看着她:“你、李大夫……或者说这方圆百里的人都已经中毒了,只是里面那人不知为何提前发作,你们只是比他迟些罢了。”
芸娘握紧了荷包:“中毒?这毒致命吗?能不能治好?”
沈梅君想了想:“不致命。”
半死不活而已。
芸娘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那为什么还要解药?”
沈梅君也望着她:“我说了呀。”
芸娘沉默着,因为梅姑娘说了,会失控……
沈梅君说:“你也可以将解药给屋里那人吃,选择在你。”
“三枚解药,只能救三个人,为什么!”芸娘颤着声音问她,“你不是神仙吗?”
午后的太阳不吝将光洒落在女子身上,她脸上的纱布透过细碎的金色,浅色眸子里有了光。
“圣人说达者兼济天下,你是神仙,神通广大,你能救他的!”芸娘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她也有私心,所以她要把解药留下来,只能祈求神仙能救更多人。
梅君见妇人似乎惧怕她如今的模样,又使了法术让自己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梅君笑了笑:“兼济天下,天下如此之大,独我一人有何用?世上这么多人,难道每死一个我就要愧疚?那神仙该多忙啊。”
话虽这么说,沈梅君划开指腹,浅色的血滴落瓢中,瓢里的水在芸娘目瞪口呆地注视下变成红色的冰,后变成无色,再化成水。
“这能缓解众人的毒发之日,你让李大夫找个由头让里面那人喝了,至于其他人,听天由命了。”她的血能压制凡人之毒。
说完,沈梅君撤了迷形阵。
熬药的赵家祖母揉了揉眼睛,这两人什么时候站在他家厨房门口的。
芸娘端着瓢里的水举棋不定。
沈梅君笑着跟老妇人说:“老夫人,我来帮你扇火。”
赵家祖母谢过这姑娘的好意,往边上挪了个位置给她:“姑娘年纪轻轻,怎么破了相?去镇上找个专门治外伤的大夫给你看看,李迎光才不擅长这个。”
沈梅君打着扇子,从容不迫地扇动着:“皮相而已,不妨事。”
老妇摇头感慨:“这男人啊,就图你模样周正,见着漂亮的什么仙子仙女,眼睛都放光,你今年多大了,可配了人家?”
沈梅君打扇子的手一顿,这凡间男女怎么与她说起话来都是问这些。
不等她回答,老妇又安慰说:“他们都说你被人毁容抛尸……姑娘别听这些人瞎说。”
沈梅君继续煽火:“也没说错。”
老妇人话多继续说着,聊起哪家的猪生了多少崽,家里的鸡躲到哪儿去下蛋。
她是什么人,她从哪里来,这里无人知晓。
世间修士万千,谁也不会料想到神器青帝剑的所有者,传说中心狠手辣的魔道妖女,此刻会坐在山村野居间烧火添柴,听一个老妇人唠叨家长里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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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之外,落雷不停劈在八只巨大的镇墓兽上,八方之雷彼此连接,形成巨大的锁链。
寒潭中心的赤色木剑虽被锁链所缚,却一次次攻击雷霆构筑的封印。
潭边站着身披黑袍的男女。
“你能夺下沈梅君的赤木繁花剑?”那女子嗤笑,“当年她技压各宗天骄,在青帝陵的葬剑冢里得了传承,神器赤木繁花竟在她手里凭心所欲,不说沈梅君还没死,就算她死了你也难以炼化此剑。”
“还得多亏教主相助!”黑袍男人哈哈大笑,“天下神兵,能者得之!沈梅君连自己的本命剑都丢了,还想来当救世主?他们魔门修士什么时候也学你们仙门那套假仁假义了。”
黑袍下的女子闪过不屑的神情,心中暗骂蠢货:“你若不怕天音宗的追杀令,便携这把剑招摇过市。”
男人似乎猜到她在想些什么:“等我降服此剑,便在中洲设下秘境,传出风声,说里面有陨落修士的遗物,兜兜转转,此剑还不是正大光明地落到我手上了。”
“你且试试?沈梅君是天音宗亲传,天音精通推演数术之人定知她此行有难,估计已在着人定位这方小世界,教主既已扰乱天机,你叫你徒弟赶紧些,能杀她就杀,杀不了,也不能泄露……”女人谨慎道。
“我做事,你还不放心?”男人低笑。
那女子御风而去,余下男人缓缓掀开斗篷,目中露出不屑的神情。
他望向天上不断劈下的雷霆。
“神兵认主,你与我无缘。”
雷霆落在赤木剑身上,剑身凝聚的暗红剑气将落雷击得粉碎。
“世上肖想神器的人再多,却不包括我,我只是没想到,连那位也不能免俗。”男人冷笑一声。
赤木剑闪过红光,剑鸣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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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梅君若有所感,摸着心口。
“赤木繁花……”她低声喃喃。
她与赤木繁花神魂相连,感知得到它的大概位置,八方神雷镇压,万年寒冰隔绝,若无埋伏倒是可以闯一闯,但对方显然等着她自投罗网。
“梅姑娘。”
沈梅君抬眸看去,见李大夫摇头:“赵林的病……”
芸娘正在帮赵家婆婆熬药,想来那水已加了进去,赵老三留下他们吃午饭,在饭桌上十分健谈,在赵家人的多次挽留下三人回到李家湾。
沈梅君坐在李大夫家门口,望着太阳一点点藏到山背后,最后一缕阳光彻底消失。
夜色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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