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姐不嫁人》全本免费阅读 ggdowns.cc
（上章结尾有变动，追连载的可以补看下，人物感情更连贯一点）
宋麒没进来之前，整间屋子都是于曼颐的哀求声。而宋麒进来之后，她的声音弱下去了，旁人的呼吸声则变得很分明。
于曼颐听到了三叔和表哥粗重的呼吸声，但甚至不需要他们开口，三妈先亮出嗓子斥道：“宋麒，你不要总忘了自己客人的身份。我们管教自家女儿，你又闯进来做什么？”
他并没有理会三妈的质询，反而沿着一条笔直的线走到了于曼颐跟前。她抬头看他，漆黑的眼睛和漆黑的眉，或许是水土不习惯，也或许是上课太辛苦，他脸上比来时清减，这清减更让他的气质与来时相比有一种锋芒毕露的锐利。
宋麒余光看见了三叔扣着于曼颐手腕的手，像一根粗糙的老树筋脉，在她腕上盘结，将她扣得跪在地上。他将视线转到那根树的筋脉上，直到筋脉有些迟疑地撤离。他站到于曼颐跟前，单膝跪下，和她平视，他永远习惯于和她平视，她站着他就弯腰，她跪下他也如此。
于曼颐还在因为第一张纸片的燃烧而轻颤着肩，那道猛然窜起的火舌刺激了她的神经。她有画家的双眼和思想，能透过皮相看到事物本来的样貌，并因为他们本来的面目而惊恐，例如方才那三道火光里面色苍白的皮影人。
她对被抽干了血的皮影人的恐惧在宋麒握住她的肩膀时缓解。于曼颐逼退了眼泪，让视线再度清晰，发现于家大院又回到了她本来的样子，三妈和三叔仍是三妈和三叔，表哥也还是表哥，他们仍是人，只是脸色因为宋麒对她的关照而变得很难看罢了。
“站起来。”宋麒和她说。
“跪着。”三妈声音阴冷而带着恼火。
于曼颐不知道听谁的，她身上也没什么力气。宋麒见她不动，攥着她肩膀的手指微微收紧，攥得于曼颐身子收紧，又微仰起头。她再度与他四目相对，又从他的眼睛里得到了一些力量。
她的肩膀纤瘦，藏在上衣轻薄的布料下面。他没有拉扯着强迫她起身，但手上的力气并不轻，这种疼痛让于曼颐从恐惧的余波里逐渐清醒。
她听到宋麒的声音冷冷响起来，听句子是在和她说话，但他对她说话不会用这种语气，他或许也是在告知三叔和三妈。
“清朝已经亡了，”宋麒说，“只有皇帝才叫人双膝跪着，如今皇帝也被赶下台了！这世间没人有权利叫你这样跪下，亲生的父母也不行。于曼颐，站起来！”
他声音几乎是带了严厉，攥她肩膀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于曼颐很想流眼泪，不是出于疼痛，是出于清醒，清醒自己所遭受的一切不公。所以她到底为什么要碰到宋麒呢？那些她曾经可以忍耐的疼，如今因为清醒，忽然之间变得无法忍耐了。于曼颐沉默着闭上眼，又在一片寂静里听见三妈斥责道：“于曼颐，你敢站！你懂不懂长幼尊卑，祖宗礼法！”
祖宗礼法。
这四个字在于曼颐闭着眼的黑暗的世界里碰撞，飘荡，发出骇人的巨响。肩上的疼痛逐渐收紧，逼迫某样东西马上要在黑暗里破裂开。于曼颐身上的颤抖愈发明显，耳边仍是于沈氏喋喋不休的斥责。那斥责贯穿了她整个生命，贯穿了她十七年的每个角落，然后在某个时刻——
“祖宗礼法！”
于文氏眼前骤然闪过一道水光，她过了片刻才意识到，竟然是于曼颐在复又听到那四个字后，忽然起身掷碎了放在她与三叔中间的茶杯。
茶盖碎了一地，水渍四溅，连一直沉默不语的表哥脸上都露出惊讶。而于曼颐脸上带着碎瓷片溅起划破的血痕，浑身颤抖地盯着她，又将目光转向了三叔。
她身后是缓缓站起身的宋麒，他同样为于曼颐突如其来的爆发意外，但他站在她身后，一步都不离开。
“祖宗。”于曼颐死死盯着三叔，她忽然发现三叔不是皮影人了，他是一根生长了许多藤蔓的树根，因为于曼颐突然爆发而瑟缩着收起了那些四处缠绕的老藤。
“于家祖训，善待宗族子孙，我算不算于家的子孙？”
三叔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移开。
“礼法。”她又将目光移向三妈，将手掌亮出来，上面仍有她那柄钢尺留下的伤痕，她身上绝不止这一处礼法的伤痕，“我与大姐三妹都是于家的女儿，可她们几时受过我这些礼法！若是她们没受过，那莫非是你作为于家的媳妇，修改了于家的礼法？”
她太瘦了，又刚从恐惧中缓过来，愤怒时不懂得惜力，很快透出力竭的姿态。然而她推开宋麒来扶她的手，慢慢将右臂抬起，指着三妈与三叔的鼻子，掷地有声地问：“我父母将我托付给自己的亲哥哥，你们却这样抚养他的孩子。三叔，三妈，不如我们去爷爷面前，把这十七年桩桩列举，看看到底是谁有违祖训，不讲礼法！”
“曼颐，你怎能手指长辈！”表哥就像突然复活似的站了出来。
“你给我闭嘴！”宋麒站在于曼颐身后稳稳出声。
但于曼颐终归还是太小了，第一次痛骂养父母，又提及亲生父母的早死，鼻头一酸，骂完这两句就再也骂不出词语。宋麒看见她将手背到身后，他忍不住伸手去握，只轻轻一碰她指尖，于曼颐便转过身看着他，再开口时几乎要哭了：“我要我的画！”
方才于曼颐背对宋麒，她转过身，他才看见她脸上被瓷片划出的血痕。宋麒低头，看见她膝盖也遍布青肿，不晓得方才跪得多狠。他心里沸腾着一股戾气，转头看向那站在炭盆旁的下人，只一抬手，对方就惊恐地后退，但将那些纸片举了起来。
宋麒一把拿过，于曼颐跺脚道：“你别给我撕坏了！”
宋麒接画的姿态在半路丝滑地从恼火变为谨慎，仿佛接过的是翡翠黄金。
于沈氏眼看着那些差人从于曼颐房间里搜出来的纸片又被他们拿了回去，作势起身。然而她肩膀一沉，竟然是被三叔压了下去。
“客人快回来了，”三叔说，脸上竟然带上一丝羞愧，“闹到父亲那，也很难看。”
“于景荣！”三妈不可置信地喊，这是三叔的名字。
“我父亲叫于景修！”于曼颐忽然头也不回地，再度提醒道，“与你都是景字辈的，三叔。于家祖训，兄友弟恭。”
宋麒感到震惊，于曼颐用祖宗礼法制裁了祖宗礼法，她比他更精明于这套逻辑。他等她站起身时已经做好了不计后果的准备，然而于曼颐没有给他发挥的机会。
他唯一的机会就是跟在于曼颐身后出门，帮她将堂屋大门关严，将陷入沉默的三叔、三妈和表哥关回那个已经被砸了场的戏台。
“你走慢一点。”他提醒于曼颐，担心她的膝盖。然而她一瘸一拐，走得比宋麒立志救国的步伐还坚定。到最后他只能去握她手腕，谁知于曼颐突然回过头，很凶地冲他说：“你以后碰我的时候轻一点！”
宋麒吓得立刻将手收回去了。
“我没害你啊于曼颐。”宋麒提醒。
她原地站了一会儿，似乎是缓缓地反应过来了。宋麒也慢慢意识到了什么，再度俯下身与她平视，看到于曼颐垂下的睫毛，上面挂了水雾。他用拇指替她擦拭她脸上被碎瓷片划破的血痕，还好，那只是一道很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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