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被子渗出一股潮湿木头的气息。
柳州环海,这样的气息自小便烙印在江雪寒的心里。从前她只觉得安心,像日光陷落晋江,她是游荡在母亲河的一尾小鱼。
现在她闭上眼睛,环绕在鼻尖的只有一股阴冷的,发霉的潮气,像破败荒村开门时扬起的片片尘埃。
“盯着我做什么。”
虽是同床,魏铭和她隔了半人宽的距离。两人年岁不小,都不是矫情的性子,前一夜同床共枕倒也没生出什么心猿意马。
魏铭习惯翻身,本该入睡,可江雪寒睁着眼,目光灼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窗外月色朦胧,疏疏月光落在床边,他这才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江雪寒如梦初醒。
她移开空洞的视线,转过身小声嘀咕:“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
她的背影像一尊沉默的雪像。魏铭皱眉,几乎是一瞬就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他啧了一声,纵然心中不爽,却也是耐着性子,忍住把她身影掰过来的冲动。
“我知道你想归家,想……”提及那个名字,他似乎觉得拗口,顿了顿,“想和秦策复礼。”
江雪寒没听懂他的意思,转身疑惑地看他。
魏铭只觉得她被自己说中了心思,正在伤神,便放缓了声音:
“假意成婚,占了你夫君的位置,我知你心里难过。等出了牌坊村,这事我不和外人提及,秦策自然也不知道。”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他们二人清清白白,不过是躺在一张床上睡了几夜而已。秦策若是个懂事的,哪怕知道了,也不该有别的心思。
魏铭暗中摇头,再次否认江雪寒看人的眼光。
江雪寒叹气,似是没把他的话放心里。
她慢吞吞地蜷起被子,道:
“你起开。”
魏铭黑脸:“我?”
避嫌到这种地步,要让他睡在地上吗?
他沉着声音:“你……”
“我什么我?”江雪寒打断他,头疼地看那扇不甚结实的木门,理所应当地说,“魏大人,你乃朝廷命官,公事公办。”
她又指了指自己:“而我,一介平民百姓,这床理应是我睡在里面。若歹人半夜破门而入,魏大人自当爱民如子,顶着歹人,让我先逃脱 。”
魏铭:……
两人商谈妥当正准备换位置,摇晃的木窗忽然闪过一缕人影。
速度之快,影影绰绰,两人瞬间噤了声。
“我这张嘴啊。”江雪寒自责地唾弃,腰上忽然一紧,而后身体凌空,头晕目眩之际,自己已然躺到床的内侧。
魏铭把棉被盖上她的脑门,低声道:“别出声。”然后闭上眼睛,俨然一副熟睡的样子。
江雪寒暗自握紧藏在枕头下的麻绳。
扑通。
门后放了一个木桶,开门时碰撞出细微的响动。暗中的脚步停顿片刻,之后便继续行走。脚步窸窸窣窣,由远及近到床边。魏铭仍闭着眼睛,江雪寒在一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缩在被子里的手僵直到颤抖。
白刃在月下折射出森冷的银光,扬起的劲风既迅速又猛烈,以破空之势,足以劈断一人的脖子。
刀刃离面门不过几寸,魏铭猛得睁眼,这一刀带了十足的杀意,他不敢保留,立即侧身躲过,随后耳边炸开砰的一声巨响,刀刃深嵌在木床里,留下一道狰狞的口子。
这一刀失利,歹人似乎失了兴致,眼见魏铭不好缠,没有半分留恋,转头欲走。
可脚步忽然被一股力量扯住。
江雪寒用捆火腿的麻绳拼命缠住那人的小腿,亏得她腰好,半个身体几乎悬空在床下。魏铭也没料到她如此胆大,当即快步上前,将那歹人制服在地。
嗤。
火柴照亮阴冷的房间,姜大力淡定地跪坐在地上,圆润的银盘脸上没有一丝慌乱的神情。
江雪寒对这个结局倒也没太意外。
牌坊村,村民供奉妈祖,自然也尊敬妈祖的使者,然而这里怪相丛生,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姜家三姐妹默认,或有意促成的。
“魏铭,大理寺少卿,竟也有闲心亲自来这里办案。”姜大力虽跪坐在地上,气势却丝毫不弱。她一改平日温和的表情,柳叶眉倒竖,面含讥讽,“偌大一个牌坊村,你把我抓走,马上就会有第二个,乃至第三个圣女。朝廷命官又如何,这里高山黄土,你以为你真能逃得掉吗?”
“除非……”
她歪着头,阴测测地笑:
“除非,你和你的夫人保守秘密,一直留在这里。”
江雪寒果然猜的不错。
姜大力身形魁梧,魏铭也只能堪堪应付,更别提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她半夜来房中,刀刃并不打算对自己下手,倒不是心软,是因为只要魏铭死了,第二天再广而告之,江雪寒就变成了世俗意义上的“寡妇”。
在牌坊村,一个寡妇最好的结局就是殉情守贞。
偏两人又住在她宅子里,等江雪寒“殉情”,五百两银子的抚恤金自然要送进她姜大力的口袋中。
牌坊村数百年,不知有多少人惨死在刀下,又有多少人被迫殉情。
江雪寒自然不想一辈子留在这里。对于姜大力的话,她也不屑一顾。
麻绳骤然紧缩,江雪寒咬着绳子的另一段,把她捆得严严实实,嘴里念念有词:
“你且等着,明日我拉你去游街,走一步砍你一片肉,我不信村民会不顾你死活。”
幼稚的威胁。
姜大力闭着眼睛,悠哉悠哉道:
“不行,明日不行。”
江雪寒怒视她:“我不是在同你商量!”
“我知道,”姜大力睁开眼睛,笑着看她,“明日我要主持一场喜事。”
——
鱼回风近几天忙得找不着北。
她初到柳州,这里的环境还不大熟悉,盘下来的铺子也迟迟没有开张。
食材,菜谱,人工,她虽做得一手好菜,可年纪小,还没有什么开饭馆的经验,只能等江姐儿回来再慢慢商议。
可她忘了,她还有一个贤内助的姐夫。
秦策自幼丧父,被母亲秦越一手拉扯大。母亲教他四书五经,管他德言容功,唯独没教他做饭。
秦越也不大会做饭,她饱读诗书又自视清高,对口腹之欲不甚在意,粗茶淡饭,只管填饱肚子。日子一遭遭过,秦策每每嘴馋,就去隔壁王大厨家帮工,总能混得些小点心。
久而久之,王大厨便也教他一些拿手好菜。
某次,王大厨送他一条新鲜鲈鱼,秦策就拿回家清蒸。饭桌上,他亲眼看见平日再三强调“吃相”的母亲霸占一整条鱼肚。
饭后,母亲把他叫到书桌前,神情泰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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