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循的双眼漆黑如墨，深处仿佛在缓缓涌动着一股静流，即便是一身雪衣正对着天际瑰丽的晚霞，所有颜色也都在他眸底化为了虚无，消失不见。
裴纤昧落在婚书上的指停了一瞬，季吟舒轻声呼唤，“昧娘？”
裴纤昧怔然回头，撞进季吟舒期待眼里，耳畔传来她关怀的声音，“昧娘，可是觉得哪里不合心意？你且与母亲说说，母亲再为你寻个喜欢的样式。”
她摇了摇头，都拿过来看了一遍，婚书通体朱红，映有花色团纹，点点碎金浮于其中，庚帖也是如此，只是大小不尽相同。
裴纤昧始终坚信母亲所作所为皆是为她好，是以不曾有半点犹豫，欣然一答，“没有，母亲选的我都非常喜欢，一切但凭母亲做主。”
一旁的裴素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眉心紧皱，连环几问下竟忘了此时仍在府外，“昧娘要定亲了？和谁定的亲？什么时候定的亲？我怎么不知道？”
“我和蓉娘昨日已经商定好了昧娘与无岐的亲事。”季吟舒简单解释了一句，却忽然看见裴素手里的牡丹，面色骤变，不大好看，“这是何人送你的花？”
顶着她的质问，裴素哪里不知道她的想法，没有思考便如烫手山芋一般塞到裴纤昧的手里，连忙甩锅，“这不是送给我的，是给昧娘的，我只是帮她拿着。”
裴纤昧第一次见他变脸这般快，不免愕然，季吟舒看向她，显然不太相信，“昧娘，这真是送给你的吗？”
裴纤昧从未说过谎，一时犯了难，正纠结如何说，裴素求救的目光如炬难以忽视，她慢慢点头，“嗯，对，母亲，这是送给我的。”
季吟舒心里狐疑，可小辈在此处，也不好当众依依不饶落了他的面子，“该用晚膳了，莫让父亲久等，咱们先进府，等会儿再细聊。”
说到“细聊”，她甚至加重了语气，裴素讨好似的拉着她的手拍了拍，“走走走，咱们用膳去。”
季吟舒和裴素走在前面，裴纤昧紧跟其后，裴循则在最后默默跟着，离了三五步距离。
几人先回了正厅，在此等候已久的金管家立即迎身上前，“老爷夫人，老太爷已在扶松堂备好了晚膳。”
裴家有一个不成文的惯例，若无特殊情况，每日晚膳时都要在裴老太爷的扶松堂用膳，午膳则不强求，在自己的阁院中解决即可。
裴纤昧等人来到扶松堂时，暮色已至，幽蓝的墨色逐渐遮去了黄昏的橙黄，沿路长廊逐步亮起烛火。
膳厅位于正堂左侧，此刻门扉大敞，时不时传出几声欢声笑语，中气十足的嗓音穿出房门，带着些忍俊不禁，“你这丫头，怎能这般对宋公子，好歹也是有名有姓的公子，又是你的未婚夫，岂能叫他失了面子？”
“祖父，这可怨不得我，若非他不顺我心意，我又岂会……”
裴细暄听见门槛处的脚步声，立时闭了嘴巴望过来，随后对他撇撇嘴轻哼一声，不再言语。
裴纤昧一行人踏进门时，恰好与她对了个正着。
膳厅正中央置了一张六角檀木桌，桌边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和姿容艳丽的女子。
裴老太爷没空计较裴细暄的反驳，看见归来的四人时，面上瞬时浮出了欢喜，指了指桌边的空位，“回来的刚好，正等着你们呢，都坐下用膳吧。”
裴细暄默默起身，行了礼，“父亲，母亲，兄长，妹妹。”
颔首的刹那，裴纤昧眼尖地瞥见一点光闪，不由一笑，若她记得没错，她侧鬓簪着的是琉璃水晶冰花，还是她建议季吟舒送这一支发簪的。
季吟舒自然也认了出来，顿时明白裴细暄变化下的深意，“暄娘方才在和祖父聊什么呢？”
裴细暄不自然地眨了眨眼，双颊微微浮了粉晕，“也——也没什么。”
裴老太爷瞪了她一眼，“确实没什么，不过是又和宋公子闹别扭了而已，这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的，幸亏宋公子生性温和才受得了你的脾气。”
裴细暄不太习惯在众多人面前谈论自己和宋遇真的事情，尴尬不已，提醒他转移话题，“祖父，人都到齐了，快些传膳吧。”
裴老太爷点了头，一众奴仆端着托盘开始布菜，桌面不大不小，恰好摆满了十二道膳食，有荤有素，汤菜结合。
世家贵族讲究长幼有序，裴素和季吟舒分别坐在他左右两侧侍奉，裴纤昧坐在季吟舒身边，另一侧是裴细暄，裴循则正好在她正对面。
用膳之前需要净手，裴纤昧将牡丹交给蝉鸣，简单过了一遍清水后拿帕子擦干。
季吟舒一如既往命人端来一碗羹汤，叮嘱道：“你的身子虽恢复了大半，但到底比在江南时虚弱些，要好生调养。”
“知道了母亲。”裴纤昧乖乖应声，端过瓷碗用调羹舀了起来，一口又一口，喝得一滴不剩。
裴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裴素吃了几口菜后，想起方才戛然而止的话题，“舒儿，你为昧娘定了哪家的亲事？”
裴老太爷和裴细暄显然惊讶不已，他微微皱了眉头，“昧娘如今年岁还小，又刚来京城，怎么如此匆忙就定下亲事了？”
季吟舒正想说些什么，裴素忆起下午时姜翕的神色，立刻帮忙解释，“父亲，昧娘虽才满十六不久，到底及笄了，定亲也不无不可。”
“再说了，暄娘与宋公子定亲的时候不也十七吗，无甚大碍。”他又补充了几句。
裴老太爷仔细一想确实如此，接受了裴素的说法，又问起了她，“你为昧娘说的哪家的公子，家世可配？相貌如何？家世相貌倒是其次，人品才是重中之重，切不能随意。”
季吟舒放了玉箸，郑重其事道：“父亲，是抚远大将军府的宣无岐宣公子，他母亲是我的手帕交，人品有保证，至于家世和相貌，必然不会差的。”
“况且只是定亲，不是成亲，再留一两年，昧娘出嫁的年纪就正正好了。”
“虽说两家结秦晋之好多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到底也不能罔顾女儿家的意愿。”裴老太爷考虑的较多，又看向了埋头认真用膳的裴纤昧，“昧娘，你可愿意与那宣公子定亲？”
宣无岐他是知道的，两家家世堪称门当户对，相貌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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