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鸭炉上熏着鹿活草的袭袭香气,盘旋成缭绕朦胧的春幡模样。
晏婉抬手轻拨了两下,定定望向铜镜,一脸不可置信。
除了房内披红挂绿的繁复装饰,只见这面铜镜也贴着一个大红的喜字,坠着些精致海珠流苏。
镜中人一身大红嫁衣,头戴翡翠礼冠,梳一个新娘发型。看起来贤淑端庄。
然而鹅蛋脸上紧簇的峨眉和惶然的神色打破了这种端庄。
“康姝,这是怎么回事?”
晏婉身子还有些躺太久过后的绵软,焦急的声音也被这缭绕轻烟减了几分严肃。
康姝正端着一盘桂子进门。
“郡主,奴婢就知道您是个有福气的。”见她醒了,康姝惊喜地搁下桂子过来。
她笑盈满面,拨了拨宝鸭炉香。
“您都昏睡三天了,今天是您和闻大人的大婚夜。”
“小神仙向国公爷许诺过,这喜事定会让您睁眼。”
燃了这么许多的鹿活草,果然有用。
“可真准呐。”康姝喜气洋洋。
晏婉心里咯噔一下。若又成了亲,岂非还会牵扯不休?
也顾不得穿鞋,第一反应就是想要阻止。
“郡主刚醒,可不能这样光着刬袜。”康姝提着婚鞋跟了过来。
看着精致的金缕鞋,晏婉顿住。
这是大婚夜。
大盛朝四品御史府和一品镇国公府联姻的大婚夜。
圣上御旨,满朝文武皆在前堂参宴。
她要怎么阻止?
晏婉冷静下来。再问一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日乐音——就是新来的女使——竟和医娘子串通一气,将您拐出了府去。”
康姝将这几日情况简单交代。
“您在城门……您在半路犯了昏厥症,晕倒在马车旁。”说到这里,康姝忧心的叹口气。
流言皆传她是为了追求闻渊才晕厥在城门前。
据乐音交代,晏婉确实是去了城门口见闻渊。
但康姝自然不会说出这些有损她名誉的离谱流言。
话头一转,道:“小神医说,这是遇煞了,须得马上冲喜。”
“这不国公爷马上给您操办了婚礼。”
晏婉蹙眉,康姝所述虽和事实有些许出入的地方,但此刻也顾不上纠正解释。
她眼下最想问的是:“闻渊怎么会答应?”
应该是表妹才对。
最后她看到的画面,不就是屈花萤穿着大红嫁衣上喜轿吗?
“郡主说什么傻话。”康姝笑她。
“闻大人可是亲自去御前接的旨。”
康姝给她吃定心丸:“外面都说,大人早就对您情根深种呢。”
晏婉一听就知道这又是流言。看来问康姝也没用。
康姝沉浸在喜气中,重新整理好晏婉的头饰。
看看莲漏,遗憾道:“可惜拜堂时辰已过,郡主不能亲自出去艳惊四座了。”
“不然就这海珠钗就足以引起其他妇人争相追随的风潮呢。”
晏婉一愣,没工夫理会海珠钗。
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那闻渊和谁拜的堂?”
按本朝风俗……鸡鸭鹅从晏婉脑海中闪过。
她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若是如此,未免折辱太过。
他毕竟是当朝四品官员,且向来鹤风傲骨。
如此这般,日后岂能不结梁子?
想到他前世对待仇敌的冷情决断,晏婉不由得严肃起来。
康姝犹豫了一下,道:“本来说是有个替嫁……”
见晏婉一脸严肃,怕她不高兴,略了去,直接跟上后半句:“但是国公爷拒绝了。”
又进一步安抚道:“哪能让您受这个委屈。”
“国公爷说见物如人,国公府处处都是您的物,所以处处都可以代替您。”
“郡马爷只要人过来了就行。”说到这里,康姝语气不乏骄傲。
晏婉轻叹。
对着空气拜……也就比鸡鸭鹅好那么一点点吧。
“郡主不必操心这些。”毕竟刚醒,康姝一切以晏婉的身体为最主要。
“喜婆一会儿会捧龙凤烛导行,您只等着郡马爷执彩球绸带过来就好了。”
康姝重新将晏婉的妆容整理好,补了个艳丽些的唇脂。
只见镜中人气色霎时好了起来,一派生气流动。
确保毫无瑕疵后,康姝道:“国公爷瞧见您好好的,指定欢喜。”
“他吩咐过若您醒了,便叫奴婢过去拿补药。”交代一番后,先行退下了。
晏婉头绪依然纷乱。
看样子,闻渊确实如约进行了这场婚事。
可是她明明已经提前做了提醒和阻拦,甚至还劝了檀阁老出马。
这婚事怎么还是成了呢?
总不能像康姝说得那样,是他自己愿意了吧?
晏婉手捻着盖头上的珠串沉思。
盖头上的流苏珠子很多,很滑。
金丝线被晏婉捻得松动,流光闪闪的珠子一下子就滑落在地,一路散到房门口。
叮叮咚的脆响打断了晏婉的思绪。
康姝不在,她也不想再传唤别人。索性自己俯身,一一捡起。
捡到门口最后一颗时,门正好开了。
门外另一个大红身影微一愣怔,在晏婉跟前停下了准备迈入的脚。
晏婉抬头,和闻渊四目相对。
她带着顶大的不像话的翡翠冠,大约是为了显出尊贵气势,可是和小小的鹅蛋脸却是不相称的。
就像他和这桩婚事的不相称一样。
晏婉心里无言抗拒地眨了下眼,低眉垂下眼帘。
闻渊收了视线。
到处是富贵脂粉气。
晏婉在喜娘的搀扶下起身,珠翠叮当。
喜娘将龙凤烛递与旁侧小儇,将身后的麻袋递传于房门,铺在地下,意谓“传宗接代”。
然后高喊一声:“踏——”
示意闻渊抬脚踏上。
闻渊端握着绸带,照做,无甚表情。
就好像雪山崩于前他依然会选择傲立山巅。
喜娘将绸带另一端置于晏婉手中,又高喊一声:“接——”
收紧绸缎将两人拉近,意谓“永结同心”。
晏婉不防备被拉得一个晃荡,赶紧握住绸带稳了稳身形。
两人手指相碰。
凉沁沁的。
晏婉飞速移开了手指。
前世毕竟做过夫妻,也有过一些算得上相好的时日。
微弱的一秒接触,就能唤起很多曾经的感受。
肌肤亲密,两人有过,但不多。
他总以她体弱为借口,节制到几乎清心寡欲的地步。她稍一哼/唧/贴/紧些,他便马上蹙眉停止。
那时她以为是体恤,现在想来,或是厌弃罢了。
于是忍不住将手指又移远了一分。
闻渊也挪开了指节。
不着痕迹,一如往日的淡漠。
不过不知是不是晏婉错觉,她觉得刚才他的眼波中闪过一丝烦厌。
许是镇国公交代过,热闹只在前堂,不许众人入新房吵闹。
因此喜娘除了那突兀高亢的两声喊,礼节一毕,很快便引着小儇退下了。
留下晏婉和闻渊两人,相立于房中。
闻渊比她高大很多,前世她觉得这很好,可以遮风挡雨,有安全感。
这回不同了,死前未及解开的种种遭遇,令晏婉觉得他情冷心冷,眼下只感到压迫压抑。
秋虫鸣叫,秋风拂过。
闻渊先打破寂静沉默:“郡主体贵,不宜受风久立。”
撩开袍子越过她进屋,声音从晏婉面前落下:“在下此身已付,若惹得郡主病症又犯,实在不知该如何再赔罪了。”
回身,简单做了个请的姿态。抬起清冷眉眼望向她。
越是没什么情绪,越能令人感到其中淡淡讽意。
晏婉一愣。
“此身已付”,“再赔罪”,这话本身便突兀。
再加上他冷冷然望过来的视线,晏婉愣怔片刻。
而后稍一琢磨,明白了其中深意:
她第一次犯病,连累他被流言缠身,损了清白之名。
她第二次犯病,又扯出请婚之事,最终由他来冲了喜。
两次犯病,令他身名尽付镇国公府。
言下之意,若再犯病,又要仗着权势要别人再付些什么呢?
不管什么,总归不会是好事。总归得别人受罪。
晏婉攥紧了手中珠子。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看她的。一切都是她的错。
前世曾经受过的委屈涌上心头。
她曾好不容易央求他陪自己一起赏花。
中途落了雨,可她舍不得回去。
因为那一路他几乎都是沉默的,没有与她说过几句话。
晏婉摘了花,插在鬓间,问他美不美。
雨虽打湿了她的妆发,可她还是努力地想要讨得他一声好。
然而他隐忍许久,只一句:“够了吗?”
“不为耕作,何必雨中寻闲。”
晏婉知道,这是在责备她当初征用农田做花园。
忍着泪,垂首道歉:“是我不好。”
再抬头,他已快步回了马车,掀起帘子在催促她了。
国公府的所有不好,好像都是她不好。
想起这些,晏婉忍不住回怼:“多谢大人关心,只要不听烦心话,就不会犯病。”
不要以为她昏睡了这些日子,就可以冲淡前世死时的怨了。
星星再亮,都不如做自己的太阳。这辈子她可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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