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不才，这句话把长老们雷翻了。
他们一个比一个傻眼，气得手都开始颤抖。
这鳖孙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
江彻影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承认自己的不行。
他并不觉得不行是什么丢脸的事，做不到还要打肿脸充胖子才真的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他倒不是真不举，只是为了下把猛料让宗主和长老们放弃撮合。
光是好男色可不行，修仙界这么混乱，人家不把你的小癖好当回事。
但令狐遥可是修仙世家令狐家的大小姐，血脉高贵，家族绝不会让她嫁给一个不行的男人。
要是亲事成了，只怕令狐家会认为是羞辱，反而成仇。
果然，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像被他强塞了一口屎那样难看。
长老们满脸都狰狞地写着“不孝子”，“你死了”，已经用视线把他家的祖坟都刨了。
江彻影看似为难、沉痛，却十分真诚地说：“其实，弟子早就想告知各位长老。只是事关男人的尊严，我无法开口，却没想到议亲突如其来。”
“事到如今，我若再不坦白，便要辜负令狐小姐一世了，更是会影响我们牵牛宗和令狐家百年交好的情分。”
他说得十分在情在理，看起来好像真的为大义考虑，而放下了自己的尊严。
最后，江彻影闭上眼，露出痛苦的表情。
演技卓著地沉沉道：“为了宗门的未来，我只能自曝己短。但宗门兴亡，匹夫有责，即便是让人知道我不举，也在所不辞！”
这掷地有声的一番话，把所有人都震惊了。
令狐遥张大嘴，睁着眼，大受震撼。
许久之后，才慢慢、悄悄地把袖中紧握的拳头松开。
她虽然不喜欢楚帆那个未婚夫，但她也绝不想要被逼嫁给一个根本不认识的男人。她甚至都做好准备了，如果江彻影想要成亲利用她的家族身份，她就择机捅死他。
如今看来，这个人……倒还挺有担当的？没她想的那么不堪。
大长老则是愣了，喃喃着反复品味道：“宗门兴亡，匹夫有责……”
“说得好啊！”二长老拍着大腿激动了，“这才是我牵牛宗大弟子的担当！这才是一个男人的责任！”
其他人也赶紧反应过来：“啊对对对，既然彻影有难言之隐，那我们也不要辜负了令狐小姐，以免同令狐家亲家做不成，反倒结了怨。”
“对对对，我们门中还多的是青年才俊，令狐小姐可自行挑选！”
众长老纷纷附和，很快就一致地忽略了江彻影说自己喜欢男人这句话，专注地在讨论他不行这回事。
江彻影是这一辈最受看重的弟子，他不举可比他做男人下面那个好接受多了。
什么喜欢男人，他们就当是托词。
他们促成这门婚事，是想生下一个同时拥有牵牛宗和令狐家血脉的孩子。
既然江彻影这个最好的血脉不行，那就只好换其他人了。
大长老赞叹着赞叹着，突然道：“对了，彻影不行一事，还请令狐小姐为我们保密，若是旁人知道了，只怕我们牵牛宗要为天下人耻笑。”
令狐遥还没回过神，呆滞地点点头。
听了这话她又怪异地看了江彻影一眼，江彻影挺拔而淡定地任她打量。
这人长得面冷英俊，个子高，又灵力深厚、武艺高强，牵牛宗上下都仰慕他，在整个苍海国都闻名遐迩。
他竟然……不行？
令狐遥心情复杂，这个瓜太大了，传出去只怕要震动整个修仙界。
出了这个大乱子，长老会今日也不敢商讨别的了。
他们好像很开心一般大笑着客气地送走了令狐遥，门一关上，大长老瞬间变脸。
“江彻影！”
他黑着脸转过身来，抓着江彻影的胳膊，拽到了堂上去。
堂上所有长老也都瞬间变了脸色，罗刹一般盯着他。
刚才的通情达理都是演出来的，送走了令狐遥他们就要清理门户了。
大长老拧着江彻影胳膊上的肉，恨铁不成钢，冷笑着说：“彻影啊彻影！我还没想到你有如此出息呢？”
他的拐杖上蹲着一个漆黑破裂的骷髅头，口中吐出干涸的红色痕迹，冒着幽幽黑气。
他一戳拐杖，用上面的骷髅头去顶江彻影的脸，逼问：“想你师父当年多少花季少女已婚少妇垂暮老太爱慕我，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我风流潇洒南江书生的徒弟，你！你居然这点儿本事都没有！”
江彻影的脸被黑气熏天的骷髅头顶着都变形了，心里略微有些凌乱。
这个场景也是在预料之中的 ，他的戏还没演完，继续头脑风暴构思台词。
大长老越说越狂怒，勾着脖子怒火冲天去拽他腰带：“让我看看你这小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江彻影迅速地护住了自己的衣袍。
“长老们！”
差不多酝酿到了，江彻影缓缓吐出了实情：“其实……弟子早就不行了。”
这话说得十分痛苦，带着一股终于说出秘密的解脱。
大长老又愣了，拽着衣带抬头看着他。
“上一次的任务里，弟子受了重伤，回来后便觉得身体有些不对。”江彻影闭着眼，伤感地编着，“弟子尝试过很多次，可是越来越——！”
“每一次尝试，都让弟子更加痛苦。”
“为宗门出任务，是弟子心甘情愿的责任。不论受多少伤，弟子都无怨无悔。”
“可这次，实在是……”
江彻影适时地吸了口气：“实在是让弟子难以承受。”
“我成了一个不完整的男人，我甚至再也不敢面对任务，不想再见血。一和人相斗，我就想起那个发现自己……变了的夜晚。”
太悲情了。
太伤人了。
大长老张开的嘴徐徐闭上了。
良久，他徒劳地搔首，茫然问：“真的不行了？”
江彻影闭着眼点头。
其他人面面相觑。
许久，二长老无力地叹气。他换了语气道：“既然如此，强求也无用。如今天下危机四伏，我们也时常四处出任务，受伤都是难免的事。”
“只是没想到这个伤如此刁钻，竟然断了血脉。”
江彻影适时地补充：“各位同门弟子都与我血脉相连，必然互帮互助，在所不辞。”
二长老没什么可挑的了，抚摸着胡须，满意地点头。
他是宗里弟子最多的长老，江彻影这话很合他的心意。
从前江彻影强是强，而且强得过分，是牵牛宗的杀手锏。
但他太过冷漠独行，除了那个他从小养大的师弟风烛天，从不和其他人亲近，也不顾给别人好脸，以至于宗主第一时间怀疑他和风烛天有私。
其他弟子想沾他的光，也沾不上。
如今江彻影注定没有后代，那自然会把其他师弟师妹当作后代一样培养、呵护。
他的弟子们就可以沾光了。
事到如此地步，长老们再难以接受，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个噩耗。
唯有宗主一人，黑着脸还一直盯着他。看得江彻影心里不太自在。
全员恶人之首果然不太好对付。
“既然这样，那你就先回去吧。”宗主沉沉道，目光让人感到害怕，“令狐家的婚事再做商议，今日不谈。如今你的事只有参加十年大比，只等秘境门开了，你就进去接受机缘，用功修炼。”
江彻影正要敷衍过去，忽然间，一阵疾风吹过，宗主就轻飘飘出现在了他面前，又吓了他一下。
宗主伸出一只手，面色依旧阴沉，抓住他的手腕。拇指在掌心里点了点，又在他胳膊上、肩膀上、脖子上一点，眉头便皱得极紧。
江彻影刚有点担心他发现了什么，就见宗主垂下手来，说：“怎会如此？”
大长老提心吊胆问：“宗主发现什么了？”
江彻影的心也提起来了。
他负手走回去，沉声道：“彻影的真气凝滞迟涩，运转似乎有些不对。他所言的不举，大约问题是出在这上面。”
江彻影又紧急松了口气，原来没发现他是个冒牌货，而且不是迟滞是根本不能运转。
真气是修者的根，所有长老闻言都惊了。
“我们之中唯有宗主通晓此道，宗主可看出有什么问题？”
“还未能明了，我并非专研经脉。”宗主回头说，“你的身体，我会找专精经脉一学的大能来替你医治，未必不是全无希望。你也要好好修炼，不可偷懒。”
大概是由于大弟子平时的形象太过于靠谱，他并没有生出怀疑的想法，只是淡淡安慰道。
“多谢宗主。”话得一句一句说，事情得一步一步来，江彻影低下了头。
反正他和龙傲天未婚妻的婚事是黄了，他就是再重振雄风，令狐遥也不可能看上他。
危险1已经解决。接下来，他再想想办法解决抢龙傲天机缘这个危险。
这天降机缘是龙傲天找到的，他看过书，知道这个机缘是怎么一回事。
机缘是认主的。一旦择定了人，别人再去强行接受，无论如何也无法消化。
甚至越心急，还越会被吞噬力量，反馈给它的主人。
书里大师兄就是在吸纳机缘之后修炼得走火入魔，功力不进反退，最后惨烈地败给吸纳了他功力的龙傲天，达成大快人心的结局。
而龙傲天在屠遍全门派之后，还从他的尸体里炼出了那颗灵丹，重新接受它的加持。
除了龙傲天以外的任何人去抢着炼化灵丹，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想想那个场景，江彻影就一阵恶寒，他可不想被炼尸！
江彻影是一个佛系好说话的人，并没有什么战意斗志或者称霸世界的梦想，甚至比较热爱和平，希望每个人都能过得好。
如果做不到兼济天下，那他只想远离麻烦，安安分分地过自己的躺平生活。
这机缘本来就是龙傲天的，龙傲天又没做错什么事，该是他的还给他就好了。
不过他不贪心，却免不了长老们不贪心。就是他告诉了他们机缘的危害，他们也不会相信这种闻所未闻的东西。
修仙界弱肉强食，能者居上，他们坚信谁抢到就是谁的。这种流氓思维洗礼久了很难再做一个遵守道德的人。
总感觉在宗主那儿这事还没完，他得小心提防。
“师兄。”
守在门外的温诛雪向他点头。
江彻影负手，微微颔首，说：“你同我去我住处一趟，有份东西给你。”
——他不认路。
温诛雪眼睛亮起来，喜意燃烧：“是！”
没想到她这次真得了大师兄的赞赏，下次一定更多杀些人头，来向大师兄报信。
还好这位师妹话跟原主一样少，根本没把内心想法讲出来，不然江彻影只怕被这些魔头搞得轻轻地崩溃了。
他们一路走下山，山路旁堆着一层一层的厢房，一直往深不见底的谷中延伸，密密麻麻犹如蜂箱。
牵牛宗是苍海国第一大宗，门下数万人，杂役劳工不计其数，他们都住在谷中的冲积扇平原，那里土地肥沃，利于耕种，炊烟袅袅。
沿着峡谷往上，这隔江对望的两座大山就是弟子和师父们的老巢。
到了夜里，成千上万的厢房亮起灯，点亮山间，夜雾蒙蒙中照亮了行船的路，犹如仙境。
江彻影一路上受到了无数注目礼，所有人看到他之后都立刻垂头站在路边，问候道：“师兄好。”
“师兄好。”
这个场景有点像某部搞笑电影里面所有人依次喊“王总好”，江彻影波澜不兴地左右观察，总感觉哪里要冒出来最后那个惊人的“王总好”。
看见弟子们问候完之后就立刻拿起兵器，开始乒乒乓乓，一点不摸鱼，哪像他的组员。
江彻影赞道：“都很用功。”
“那当然了，三十年大比就近在眼前了。”
随着一个轻捷的男声冒出来，一道高长身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他扎高头发，有几丝碎碎落下来，咬了口手里的苹果，少年笑得露出白牙：
“师兄好！”
我c……
江彻影吓了一跳，忍耐地抽了抽嘴角，还真有。
少年是倒着走的，和宗主一样神出鬼没。
江彻影看了他一眼，脚步没停。
少年转眼又出现在他身后，咬着苹果跟着他走，嘴里一刻也不停地说：
“自从门派选拔开始以来就这样了，我们牵牛宗今年不是只有十个名额，还得分给长老们几个，他们当然用功得不行了。”
“喏，师兄不知道吧？那个，铁鳞鞭张凤阳，为了抢到他们那一脉的头魁，都疯了一样给自己的鞭子注了辣椒水，结果第一场对战摇到黑心爪宋万，还没抽出来就被掏裆了。”
少年啃着苹果，点评道。
江彻影一低头，看见路边滚倒着一个卷成虾米的男人，脸色紫红十分痛苦地滚来滚去。
江彻影：“……”
“那边那个，路蜿蜒，本来很有实力，夺得了她们那一脉的头魁，不过平生最恨负心郎，两脉对战遇上辜负了她师妹的师兄，杀红了眼把人后｜庭都撕裂了。”
少年啧啧摇头：“现在两脉还在问法堂扯皮，前天我还被请去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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