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不曾有人踏入的古老森林里有着一只美丽威严的白猫。白猫有着比月色与珍珠还要皎洁光泽的毛发,比国王的权杖上那颗让星辰都黯然失色的蓝宝石更加璀璨的湛蓝眼睛,任何生灵望见它都要惭愧地低下头来。
白猫是这片森林的守护者,因为它还有着比金雕的利爪、雄狮的獠牙、骑士的宝剑更加锋利可怕的爪子,世间任何东西都难以逃脱它的利爪……但是白猫是一只傲慢任性的动物,森林里的居民敬畏它,却也并不愿意多与它搭话。
每天的清晨,白猫都会照例去视察它的领地,将所有贪婪邪恶的入侵者赶出去。
森林里流淌着如美人鱼的欢笑般叮当作响的清澈溪水,散乱着洒在林间空地的金色阳光,还有那些星星点点盛开在草地上的、宝石般的蓝色矢车菊、纯洁无比的白色野玫瑰、还有一大捧一大捧如烟花般绽放的三种颜色的鸢尾——然而这些都是属于白猫的,它不允许任何罪恶指染它的森林。
比如白猫曾赶跑了一只破坏森林的强壮黑猫,但是留下了黑猫无辜的小儿子,并将它抚养长大——它是一只公平的猫,那只瘦弱的小黑猫在白猫的庇护下慢慢强壮了起来,现在已经可以帮着它的养父一起保护森林了。
但是今天白猫没有发现什么不好的东西,它只在森林的边缘找到了一只陌生的鸟。这大概是一只来自异国的鸟,白猫想,它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东西——它有着比死人的面孔还要苍白的羽毛,但是现在羽毛上已经满是泥水与灰尘。它的尾羽和翅羽七零八落地炸着,纤细的爪直挺挺地伸出,嫩黄的喙边淌着刺目的血水。
察觉到了白猫的靠近,鸟儿微微睁开了眼睛。
“你是谁?”白猫问它。
“我是一只不祥的鸟。”这只有着白色胸脯的鸟儿哀哀地回答道。
它的声音嘶哑地令人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连魔鬼嚣张的大笑也许都要比那声音好听几分。
“这很奇怪,你只是一只脆弱的小鸟儿,而我一口就能吃掉。”白猫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傲慢地命令道:“告诉我你的故事。”
“如果您愿意花费一点时间来听听我这临终前的忏悔就再好不过啦。”鸟儿疲惫地说,急促地咻咻喘着气。
“我曾拥有世间最为美妙的歌喉,可怜的学徒每日听着我的歌声做工,以至于忘却了来自师傅的训斥和鞭打;穷苦的诗人坐在窗前望着我发呆,笔下流淌出无数美丽而哀愁的文字来送给他心爱的姑娘;就连国王也曾命令我为他演唱,听着听着就流下了宝贵的热泪,并要送给我一个由蓝宝石、绿松石与黄金打造而成的笼子,以此来彰显我的荣耀。”
“他们是如此深爱我的歌喉,用世间最为动听的话语祈求我唱一首吧,再唱一首吧……世上怎会有人能拒绝这真挚的祈求呀?于是我唱得更加热切了,每日从黎明歌唱到月亮升起,直至连声音都变得嘶哑——最后就连死神都会为我的歌声驻足,那穿着黑袍挽着镰刀的神明不再想起祂那长满了接骨木与白色玫瑰的后花园,不再怀念那来自挽着黑纱的女人的嚎哭与晚风中轰然作响的丧钟。祂放下了祂的镰刀,欢快地伴着我的歌声拍手……但是死神实在是听得太入神了,游荡于王国的上空不愿离去,以至于整个国家都陷入了无尽的死亡与悲伤之中。”
“学徒的母亲失去她那勤劳健壮的儿子时的嚎哭堵住了我的喉咙,姑娘失去她那才华横溢的恋人时的眼泪浸湿了我的羽毛,还有那英明宽厚的老国王的死呀,来自整个国家的哀痛叫喊声彻底撕碎了我的心脏。”
““这都是由你造成的可怕后果!”人们叫喊着,将我赶出了他们的国度。逃亡的途中我迷失了方向,无意间来到了这里,最后降落在了您的森林里。”
“这就是我的故事,一只害死了无数人的不祥的鸟。”鸟儿悲伤地说:“求您不要赶我走,我实在是太累了——但是我的喉咙已经坏了,再也唱不出美妙的歌;我的羽毛已经被打湿了,再也飞不起来;我的心已经因为痛苦与内疚碎裂,所以我很快就要死了……如果您愿意的话,请将我吃下肚去吧,能让您饱餐一顿也是好的。”
可是白猫不想这么做。
“你是无罪的。”白猫回答道,它低下头来,用温暖的嘴唇轻轻碰了碰这可怜的小东西。
鸟儿怔怔地看了它一会儿,温柔的眼中突然淌出了泪水。它扬起头颅,竭力为白猫唱了一支美妙无比的歌,歌声中有爱与温暖,有光与希望,有世间一切最值得歌颂的东西……它唱呀唱呀,直至唱到自己的一生中那些最幸运不过的事,唱到它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遇见白猫——那小小的喉咙里猛地喷涌出大股的鲜血,将一从白色的野玫瑰染成了红如血的娇艳模样,这只可怜的鸟儿才彻底地闭上了眼睛,安详地僵直不动了。
白猫将不祥的鸟儿埋在它最常睡觉的那颗树下便继续巡逻领地去了,它有些悲伤,但是它还有事要做。
但是没过几天它又在森林边缘遇见了新的闯入者。
那是一只有着干枯的亚麻色毛发的猎犬,白猫冲它弓起背威胁着哈气,但是猎犬只是温驯地趴伏在地上,用那双如琥珀般透亮的眼睛悲伤地望着它。白猫这才发现它已经失去了牙齿,半张脸都如腐烂的橘子似得干瘪了下去,瘦得肋骨根根分明。
“你是谁?”白猫问它。
“我是一条恶毒的狗。”这只明明眼睛依旧年轻,看起来却已经仅剩骨架的猎犬疲倦地回答道。
它说起话来含糊不清,需要白猫仔细去听才能听清。
“这很奇怪,你只是一只愚蠢的狗,而我一爪子就能撕碎你。”白猫怀疑地眨了眨眼睛,警惕地命令道:“告诉我你的故事。”
“如果您愿意花费一点时间来听听我这临终前的忏悔就再好不过啦。”猎犬趴在地上,耳朵温顺地向下耷拉着。
“我是一只被猎人驯养的猎犬,我曾撕碎了五十只善于奔跑的野兔,它们鲜美肥硕的肉填饱了我的主人一家老小总是饥肠辘辘的肚肠;我曾咬死了十只狡诈无比的狐狸,它们华美丰厚的皮毛交给我的主人的妻子来缝制名贵的坎肩,由此换来了巫师的药水为他们不小心跌断腿的大儿子疗伤;我甚至曾以命相博杀死了三只凶狠无比的饿狼,从它们的獠牙下保护了主人的小女儿——所以主人是如此的爱我,甚至称我为他最忠诚的朋友。”
“其他猎人试图用十只野鸭子来买我,让我带领狩猎的狗群。而那些野鸭子在市集上足以换来一家人三个月的口粮,还能为他们的小女儿添置一条新裙子。
‘我不卖。’我的主人说:‘我怎么能卖掉我忠实无比的朋友呢?’”
“马戏团曾试图用一只来自遥远国度的雪白杂耍犬来换我,让我为他们看守钱财。那只可爱珍贵的狗儿聪明无比,连贵族夫人们都会被它逗得咯咯直笑。
‘我不换。’我的主人说:‘我怎么能换掉我忠实无比的朋友呢?’”
“直到有一天,有一位男爵提出要用一枚金币借我一天,因为他想在贵族间的狩猎游戏中大出风头——而一枚金币是我的主人一家一整年的收入,他们可以买上十袋米面,二十只鸡鸭,再添置一架顶好的纺车了。于是我的主人犹豫了,他知道贵族是不会将我还回来的……但是他最终还是答应了男爵的要求,只是请求由他的儿子送我去狩猎场。”
“一路上我都跟在主人的儿子身边,紧紧贴着他的腿。那个年轻的孩子傻傻地瞪着眼睛看个不停,他羡慕地望着骑在马上的贵族们那些由细腻羊羔皮缝制而成的皮靴,望着那些裹着上好油润牛皮、甚至还镀了一层银的箭袋,望着那些镶嵌着黄金与各色宝石的弓箭——也许是他的眼神惹恼了他们,贵族中的一个毫不犹豫地拉开了他那张精巧名贵的、金光闪闪的弓,将箭尖对准了猎人儿子的眼睛。”
“我是多么的担忧害怕啊,以至于那个贵族还未来得及松开弓弦便如野兽一般扑了上去,于哀嚎与惊叫声中撕碎了他的喉咙——穿着羔羊皮皮靴,背着镀银箭袋,抓握着金弓的尸体就这样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马儿受惊地咴咴叫着,而其他人则惊恐地叫嚷着:‘快点杀死这只疯狗!’”
“我带着主人的儿子一路狼狈地逃回了家。‘该死的狗!你惹了大祸啦!这下我们全家都要完蛋啦!’我的主人冲我愤怒地叫嚷着:‘我供你吃喝,我供你遮风挡雨,可你这恶毒的狗为什么要这样害我呀!’”
“他抄起了放在桌上的石砧朝着我砸了过来,我的牙齿顿时如熟透的松子从松塔里脱落般掉下,再也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来。
‘滚!滚出去!’我的主人说。
但他终究是不忍杀死我,只是粗暴地将我赶出了家门。我在小镇上哀嚎着流浪了三天三夜,偏偏没有人认得出我来。我望着贵族家中凶神恶煞的奴仆将我的主人一家押上了绞刑架,让他们如异国商人挂在店铺上的奇异面具般旋转。天知道我多么想扑过去,用牙齿将那根吊着他们脖颈的、该死的粗麻绳咬断呀,但是它们现在连老鼠的脖颈都咬不穿啦。”
“于是我在一个所有人都不会醒来的、没有月亮的深夜,悄悄从人家壁炉里叼来了一根燃烧着火焰的枯木,将它扔进了贵族的家里——最终大火将那富丽堂皇的府邸彻底烧成了灰烬,而我再也不想在那见证了我的可怕罪行的小镇呆下去了,所以我这只恶毒而愚蠢的恶犬就一路流浪到您这里来啦。”
“这就是我的故事,一条害死了我的主人一家的恶毒的狗。”猎犬疲惫地说:“求您不要赶我走,我实在是太累了——但是我的牙齿已经坏了,再也不能为您猎来鲜美的猎物;我那瘦弱的腿已经支撑不住体重,再也无法替您奔波;我的心已经因为痛苦与内疚碎裂,所以我很快就要死了……如果您愿意的话,请将我的皮毛剥下来吧,能为您增添一份温暖也是好的。”
可是白猫不想这么做。
“你是无罪的。”白猫回答道,它低下头来,用湿润的舌尖舔了舔疲惫的猎犬那伤残的吻部。
猎犬怔怔地看了它一会儿,温柔的眼中突然淌出了泪水。它努力地凑过去,吐出舌头一遍遍舔舐着白猫的皮毛,将那身闪闪发光的皮毛梳理地更加光滑丰润。但是很快它就彻底失去了力气,躺在地上虔诚地轻轻吻了吻白猫的爪子,然后安详地僵直不动了。
白猫将恶毒的狗埋在它最喜爱的那处溪流边便继续巡逻领地去了,这一次它挖的坑更大了一点,它也感到更加不舒服了,但是白猫还有事要做。
然后又过了几天,这一次它居然遇到了一个人类——这可真是一件稀罕事,从未有人类踏入过这片森林哩。
那是个年轻的士兵,有着一双让白猫颇感熟悉的琥珀色眼睛。他的身上是一套破破烂烂的军装,腰间别着一柄断裂的、锈蚀的剑。他残缺的双臂从断口处不断往外淌着血,而此时这个年轻人静静靠坐在树下,于血泊中对着白猫安静地微笑。
“你是谁?”白猫问他。
“我是一个应该下地狱的士兵。”这个眼神温柔而悲伤的年轻人平静地回答道。
他看起来真得快要死啦,没有血色的苍白脸颊已经如石灰一样黯淡,偏偏眼睛却是亮得如同寒冬中熊熊燃烧的火炉,嘴唇就像是失去了颜色的玫瑰,微微张开着。
“我不信。”白猫望着他那双比阳光还要柔软干净的眼睛,冷静地命令道:“告诉我你的故事。”
“如果您愿意花费一点时间来听听我这临终前的忏悔就再好不过啦。”士兵笑了笑,用一种惹人心烦的温柔语调说道。
“我曾为我的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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