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性子内敛，脸皮还薄，只和她说了几句话已经散尽了全部的气力，等两人的话比米汤还稀了，刘氏便起身，要去收拾柴火。
凌青鹤没有搭腔，她正巧需要一些时间独处，来消化这一切。
而且这具身子摔在了柴房，十五岁的她很是娇嫩，背部穿来隐隐的疼痛，应是受了伤了，她要好好查看一番。
刘氏的脚步声远了，凌青鹤凭着记忆慢慢挪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座院子只有两间住房，刘氏将最大最好的一间留给了儿子儿媳，自己则是和沈雨住了偏房。
凌青鹤与沈霖就住在正中的主屋，她自是不会和沈霖同住一张床——沈霖平时睡在地上，他有一套床褥，晚上他睡觉时，会自己铺好，早晨再卷起来，放在角落，不会碍事。
十五岁的凌青鹤对沈霖厌恶至极，且他虽然听话，可身子倒是壮实，若真是发了狠强迫她，她也没有任何办法，一开始也恼过，怕过，好在沈霖心里并不惦记那些事。
他心里好像什么都不惦记。
沈霖睡觉轻，不打鼾，还意外地爱干净，凌青鹤便默许他与自己睡在一个屋里。
这屋不大不小，摆放的物件不算多，但收拾得干干净净，与自己记忆中没有什么差别。
她凭着记忆翻寻到了干净衣服，找了一套素净的，蹑手蹑脚地将脏衣服换了下来，顺便洗了把脸。
抬起头，寻了块淡黄色的洁布擦脸，洁布上有淡淡的松香味，凌青鹤没多想，仔仔细细地擦了脸。
一抬头，沈雨手中捧着一个已经渗透出油渍的纸包。
凌青鹤见她的脸和手都还没有洗，情不自禁地皱了下眉。
沈雨原本脸上堆着笑，在察觉到凌青鹤可能不悦后，天真的小脸挂上了一丝丝犹豫。
“阿嫂，吃鹅翅。”
“就是...我已经咬了一口了，娘说粮食不易，不能浪费。”
依往日凌青鹤的性子，她定然不会吃这只鹅翅，当然她正在气头上，定也不会让别人吃，干脆谁也别碰，扔了最好，就当没有这件东西。
沈雨不敢上前，头也低下来了。
她忽然意识到，这家人做了一辈子伏低，她下意识的表情可能会引起她们非常强烈的内心变化。
她有意缓和，今后一定要多加注意才好。
看着面前和自己的萝姐儿三分相似的面容，凌青鹤便也冷淡不起来。
凌青鹤：“你吃吧。”
沈雨从没听过这样的好事，欣喜地抬起头，确认凌青鹤是不是在说气话。
怕凌青鹤反悔似的，她拨开油纸，低头欲咬。
还没有碰到肉，便想起了什么，又用小手重新将它包好。
凌青鹤：“又怎么了？”
沈雨摇摇头：“娘也很久很久没吃过肉了，我留着给娘吃。”
凌青鹤：“......”
“过来。”
凌青鹤向她招手，又从袖中取出了一块手绢，沾了水，细细地擦净了沈雨脸上地污渍，连带着小手也擦干净了。
看着这张和萝姐儿有着三、四分相似的脸，凌青鹤恍惚中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五岁的沈雨从没离阿嫂这样近过，此刻有些害羞，又有些紧张。
阿嫂的帕子香香的，手也柔柔的，沈雨喜欢这种感觉。
“除了烧鹅，你还想吃什么？”凌青鹤直起身子，此刻她端坐在屋里仅有的一个称得上是座位的地方，她刚满十五岁，身形不足五尺，坐在这矮凳上，差不多能与沈雨持平。
“鸡蛋！”沈雨很快回答。
凌青鹤点点头，她转头透过窗子环视了院子一周，泥土和石路排列有序。
分家后婆婆就在这养殖了鸡鸭，因此刘氏就算是眼睛坏了再做不了绣品，也能靠这些家禽糊口。
其实刘氏在几月前就提过养殖的事，凌青鹤嫌脏，没有同意。
现在看来，自己治家不力，浪费了这么一块好地。
当然，上一世她一心扑在池豪和文墨身上，又怎会考虑到这些。
沈雨懂事，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除非病了，否则哪有不嘴馋的。
她的童年，想吃的，想玩的，一定很多。
愧疚，又深了几分。
“阿嫂一会去躺集市，回来给你做炒鸡蛋吃。”凌青鹤顺着孩子，选了个折中的菜名。
炒鸡蛋既对身子好，又能解馋，还不会显得太莫名其妙，最重要的是，凌青鹤不知道这个档口，家里到底有多少钱。
“好！”沈雨欢呼雀跃，一路小跑，她将鹅翅分享给刘氏吃。
“阿娘，阿嫂说晚上做炒鸡蛋给我们吃，阿雨想吃，阿雨都忘记鸡蛋是什么滋味了。”
“阿娘，你怎么不高兴啊？”
刘氏已经垒好了柴火，勉勉强强露出一个笑容，她抱起瘦小的沈雨，到离柴房不远的水井，打了一盆水给自己洗手。
洗了手，便从屋里抱来了针线筐子，坐在阴凉光明处，做绣品。
她的每天，除了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就是做绣品。
做好了绣品就让凌青鹤拿到集市上卖。
这是支撑起家里的最大的一份营生，她每天换着花样的刺绣，不敢有半点懈怠。
堂屋内，凌青鹤凭着零星半点的记忆，从自己的衣柜里找到了一个带锁的匣子，又猜了半晌，从床沿摸出了一把钥匙，这匣子里，应是她这几个月来靠克扣家用攒下的银钱。
和她所想的差不多，这匣子中攒下的钱，都被她兑换成了银票和当票，银票足足十八两，当票一两有余。
她揉揉额角，这笔钱当初被她存到了钱庄里，可是她忘记了存在钱庄里是为了什么。
十八两银子，对他们这户四口之家来说，确实是一笔巨财。
上一世她带着这笔钱和池豪私奔，连着自己的面子和名声一起，全丢了。
这一世，她要用这笔钱，带着这家人一起好好活。
没有想太多，看看外头的太阳已经升到了一半，现在去买菜，回来正好赶上午饭。
她取了一贯钱，背了一个像样的包袱，便动身了。
“青鹤。”
走到门口，凌青鹤被刘氏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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