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毅仁半晌才反应过来女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斟酌着语句，正想着要怎么解释楚庭皓的来历，身旁的宁芷晴却会错了意，抢先一步开口否认道。
“他不是我的孩子。”
听着宁女士如此柔和的声音，宁言若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就听见前者继续道。
“也不是你爸的孩子。”
宁言若宕机了。
楚毅仁借机在一旁补充道：“庭皓他……按血缘关系来说，其实是你堂哥。”
宁言若恢复了思考，片刻后重复道：“堂哥？”
“他是我大哥的孩子。”说到这时，楚毅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
“都怪我……”停顿了不到一会儿，他忽地蹲了下去，只是抱着头重复道。
“都怪我……”
宁芷晴却像是早已习以为常似的，半蹲着轻抚他的后背安慰道：“没事的，都过去了。”
宁言若只觉得眼前的情形有些诡异。
先不论他一句话前后的情绪反差，单是这个蹲着的姿势和宁女士安抚意味的手，她好像就见过不止一次。
——分别出现在之前学校里偶然看见某对说开矛盾的校园情侣身上，以及宁女士每日定时播放的黄金档复仇类大片。
如果将其解释为是他们俩在不约而同地在演偶像剧，那么她前几年看见的那对校园情侣是怎么知道这个细节的？
大概偶像剧通用动作都是相同的角度和人物一毫不差的表情。
想不明白的宁言若只能站着眨眨眼。
还没等她想好是离开后直接上楼还是再等一会，蹲在地上抱头痛哭的楚毅仁仿佛被按下出厂设置键，迅速站起身后直立在原地，脸上面无表情。
从半蹲中站起的宁芷晴也有一丝滞涩，平着的嘴角持续了有三秒的时间，而后便像没有发生过这诡异的一幕，开口道。
“阿若，”宁芷晴面上的表情是同从前如出一辙的温柔，“要和庭皓好好相处啊。”
早已习惯了宁女士变脸速度的宁言若点了点头，转身朝楼上走去。
只是她还没走出餐厅，就再次被宁女士叫住。
宁言若回过头去，宁女士此时的面色看上去更服帖了些。
她微笑着道：“阿若，今晚的这些事可不能让庭皓知道呢。”
*
即便宁女士变得比起往常要唠叨了些，宁言若还是选择乖乖应下。
毕竟这件事显然关乎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以及当事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如何。
大概是出于这样的想法，宁言若对楚庭皓的容忍度在某种程度上也变高了起来。
譬如在他再度找茬时从置之不理换成了礼貌的回应问好，面对对方的冷嘲热讽也只是点头应下，则尖酸刻薄更是照单全收。
而这一切在楚庭皓的眼中则显得尤为奇怪。
“你们知道吗，她一直在挑衅我！”
次日晚上，在和朋友连续排位五连跪后，楚庭皓忍不住开麦道。
话筒那边只停顿了两秒，而后便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
“什么样的妹妹还能让楚少有憋屈的时候？”
此时的楚庭皓听到这些二流子的发言就来火道：“滚滚滚，都说是我亲妹妹。”
静默了片刻，而后一群人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纷纷抢着说话。
“什么时候生的？”“你家那位终于找新欢了？”“滚啊楚少都说了是亲的。”“妹妹好看不？”“才几个月大的小孩吧哪能看出好看不好看的。”
楚庭皓本就一头窝火，当下更是被他们吵得头疼，连声道。
“闭嘴闭嘴，一个个跟苍蝇似的嗡嗡嗡嗡嗡嗡。”
等到耳麦里终于得了空闲，片刻后，楚庭皓有些郁闷的声音才重新传出。
“我开始以为她只是情商低了点。这倒也正常，毕竟以前没有社交的需求，现在回来了总能继续锻炼。”
他这话说得十分委婉，安静了半晌的耳麦那边只传出一人咋咋乎乎的叫唤声。
“楚少你妹是乡下来的啊！”
闻言，楚庭皓难得沉默了一会儿，直到那道声音被其他人按下，他才继续道。
“但是我现在发现，她哪里是情商低，是根本听不懂人话！
“你们知道吗，这已经不是情商可以解释的问题了，她是真的没有一点眼力见啊！”
说到这时，楚庭皓只觉得好不容易被自己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
“开始我确实对她态度不好，”他强忍怒火道，“任谁活了十几年突然被告知还有个同龄的妹妹都会没法接受吧？”
“嗯嗯嗯？”几个公鸭嗓在附和到最后一句时声线变了调。
此时的楚庭皓已经无暇兼顾他们的情绪，只是自顾自地道：
“昨天早上，我被那个装货找茬了。你们知道的吧？”
话筒那头突然沉默。几秒后，一道弱弱的声音响起。
“楚少，你说的……不会是顾会长吧？”
听到这个称呼，楚庭皓冷哼一声：“你们真拿他当好人？”
没人出声。
他也不管，接着道：“之前和C班那帮爱碰瓷的对上，他们在裁判那讨了好还卖乖，信誓旦旦说要让我们输得心服口服，结果呢？”
“结果什么？”捧哏依旧。
“结果就是明明他们先私下和我们约赛，最后喊来顾承怀，别说打球了，到点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楚庭皓气不打一处来。
“这也太阴了吧！”“可不是吗！”“楚少消消气哈。”
就在众人一片附和之际，先前那道声音却又开口。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啊？”
“误会？”楚庭皓闻言笑道，“他顾承怀一个拿到offer后都没怎么来过学校的人，怎么偏偏就在那天来学校主持检查时恰好抽到篮球馆？”
“如果是巧合的话……”那人还没说到一半，就被楚庭皓打断。
“那天早上公布的抽查名单里没有篮球馆，”楚庭皓平静地道，“我们班也是有学生会成员的。”
没沉默一秒，就有人出来打圆场。
“这个顾承怀是不是故意针对！”“阿泽也别太维护那个装货，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帮学生会的是什么德行。”
被称为阿泽的只低低地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言，楚庭皓这时才想起他原本的话题来。
“……总之，她的情商低到让顾承怀下不来台，我才对她另眼相看。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发生什么了？”几人追问道。
“昨天我刚起床的时候被老楚骂了一顿，拿我跟她作比较，说人早上八点就起了，老楚训我的时候她也在场。
“等到我吃完早饭的时候，发现她还没走，我就客套一下和她说‘你起得挺早的吗’，你们知道她说什么吗？”
“说什么了？”
“她甚至把筷子都放下了，非常端正地和我说：‘谢谢，你起得也挺早的。’”
*
等到楚庭皓将宁言若的所有罪状一吐为快，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将手机扔到一边，楚庭皓拿了毛巾就要去浴室洗漱，却透过走廊的落地窗瞄见露台上的人影。
不知道老楚当年装修房子时找的设计师是什么来头，反正楚庭皓是没想明白这个露台的门为什么要安在楼梯上，还在二楼给装了一排的落地温控窗。
不仅如此，这个明明可以装成温室花房的挑空构造，居然被设计成了泳池？
而站在周围如同田间小径般的石子路上的，正是他几分钟前刚蛐蛐完的亲妹妹。
宁言若踩着排列整齐的鹅卵石蹲下身，与深蓝色水面上自己的模糊倒影对视。
大约过了半分钟的时间，她才试探性地用手碰了碰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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