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夜亥时,红玉街。
“到了。”
殷笑收起油纸伞,抖了抖上面的水滴,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
今上治国很有一番手段,这些年来海晏河清,四海升平,堪称难得的盛世,身为国都的金陵更是繁华得不似人间,尽管夜里细雨霏霏,红玉街上依然满是撑着伞来往的行人,门口的红灯彩与绡绸闪着浮华的色泽,将地面未干的水坑也映出了暖光。
除了商户云集的朱雀街,这里是金陵最繁华的地界,每一入夜,秦楼楚馆开门迎宾,红玉街上下便都是这样的景色。与前朝相比,大齐民风开放不少,就连红玉街都有“百花齐放”之势,专供女子玩乐的销金窟一日多过一日。
不过,眼前这座楼的门庭,似乎比其他的都要华丽一些。殷笑抬起眼,看见门头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南风苑”三个大字,气势恢弘,根本不像青楼的门牌。
殷笑:“……”
这不是宣平侯的字迹吗?
阮学本从太傅之位退下后,便在太学担任祭酒一职,偶也会给学生们讲上几课。能临下阮祭酒的字迹,给红玉街的南风苑题字……也不知道是哪位同砚胆大包天,能做出这样的事。
她一边想着,一边不露形色地收回目光,迈开一步。
红绡制的门帘被人犹豫着掀起,窝在门口摸着算盘的鸨母眼皮一掀,没动弹。
后背被人拿胳膊肘捅了一捅,崔既明半张脸被遮在面具之下,小声道:“进去啊如是!”
殷笑才刚掀起绡帘,没来得及踏进另外半只脚,被他这样一催,神情愈发不情愿了。
另一旁阮钰面覆白纱,闻言皱起眉睨了他一眼,手腕抬起,折扇在崔既明胳膊上一敲。
崔既明扭头瞪着他。
阮钰若无其事道:“二公子看我做什么?”
“不是你说来南风苑的吗?”崔既明闻着里头扑鼻的熏香,忍不住揉了揉鼻子,“拿扇子打我做什么?”
阮钰道:“二公子,低调。通常没有男人会来这里的。”
殷笑:“……”
两个现世报。
是了,依照先前的说法,二殿下本该在府中“思过”,到底没忍住,还是翻了墙,溜到宁王府和殷笑通了气,本还想去羽林营署调派人手,又怕再刺激到皇帝,只得…拖家带口来了南风苑。
严格来说,“撂倒锦衣卫并互通信息后,立刻去红玉街喝花酒以作伪装”,听起来的确是个实用且不易被怀疑的思路,但殷笑也确确实实无法理解这两位到底为什么要来全是男人的南风苑,而且还得捎上自己。
从常理上讲,如果一名正常婚嫁的男子要装出“夜间外出前往销金窟”的模样,他首先就不会来南风苑,其次,如果一个人出去喝花酒一定要带人,他绝对不会同时带一男一女。
……所以为什么啊?!
“是了,我为什么要听他们的一起来啊。”她木然地看着眼前这座秦楼里酣歌醉舞的模样,又想起那仿着阮学本字迹写出的牌匾,面无表情地想,“反正还没进去,不如直接回府好了。”
不料她这念头甫一冒出,百无聊赖拨着算盘的鸨母却忽然好像注意到什么似的,眼前倏地一亮。
就这么一时半刻的工夫,她不知想起了什么,一改方才无所事事的模样,脚下生风地冲过来,在殷笑做出反应之前,已挂起热情洋溢的笑容,一把揽过她的胳膊:“啊呀这位娘子,站在门边做什么呢?外头刚下了雨,里头暖和,快进来暖暖!”
她真心诚意地好像在请殷笑尝尝家里新摘的玉米棒子。
随后,这位鸨母又笑容满面地将目光投向了她身后的两位…年轻公子,笑容一滞,露出了有些微妙的表情。
“娘子是带…呃、家人,您是带家人一起来玩的哈?”她维持着笑容,“也不是不行,我们这儿的郎君都还挺好说话的,哈哈。”
从刚才的表现来看,这鸨母显然不是对每个客人都如此热情,以至于她一上前迎接,周围或闲或忙的小倌都暗暗把目光投过去,恨不得再开只天眼,能一眼把殷笑家底看个干净。
殷笑略有所察,听到她重音落在“一起玩”上时,眼皮控制不住地一跳。
她微微偏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薄纱覆面若无其事的阮钰,发现此人正以一种奇异的眼神观察的四周……如果非要形容,有点像她年末参加宫宴,皇后那只油光水滑的长毛洋猫看见路边野猫坐在路边玩耗子时的表情。
总归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好心。
殷笑收回目光,淡淡地应道:“是,一起的。”
真是多亏了阮钰的建议,二殿下听完觉得大受启发,也不管别的,随便抓了套家丁的衣服便换上要走,殷笑被他一通催促,也没来得及挑件朴素点的衣服,莫名其妙地就跟着进了南风苑大门。
……当然,还有特地重新梳了头、满含兴致的阮微之自己。
宁王府缺权缺势缺人,唯独不缺钱,郡主自己不常外出,却不妨碍她衣柜里都是御赐的、大公主或二殿下送的名贵衣物,因此即使是随手一抓,穿着也寒酸不到哪里去。
那群没活计的小倌觑过去,看见殷笑穿了一身缕金粉霞云烟裙,发间的白玉簪上镶着色泽上好的碧玺,差点眼睛都蓝了,觉得这姑娘简直是照着他们最喜欢的类型长的——脸蛋漂亮还有钱,从表情上看还不是常客,好骗。
只见那鸨母拉长语调“哦”了一声,喜上眉梢的冲着南边一个方向招了招手,喊了一声:“剑兰来!”
紧接着,一个身量不高的男孩子便眉开眼笑地跳起来,小鸟似的向这边飞奔过来——冲着殷笑怀里的。
“来了妈妈!贵客在哪里呀,真是让剑兰好等!”
殷笑在太学里待久了,见惯了男同砚含蓄委婉的风格,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奔放的架势,被这只花枝乱颤的“小鸟”吓了一跳,脸顿时更木了。
她刚想侧步让开,余光里却看见阮钰眼睛一眯,反手展开折扇,画着君子竹的白檀扇面遮住他半张脸。
只听他悠悠评论道:“莽撞冒失,实在无礼。此等素质,不像'金陵第一苑'该有的水准。”
剑兰:“……”
鸨母脸色也有些不大好。她打量了阮钰一番,觉得此人身上布料也很不凡,想必是很受宠的面首,再看了眼殷笑,见她并无反驳之意,便以为这话也是她的意思。
老鸨扯开笑容,赔礼道:“娘子见怪,不知道您喜欢温柔小意点的……无妨,我们这里的郎君什么样都有,您再看看?”
随后,她就像生怕殷笑反悔走人似的,拉起嗓子,又唤道:“水苏!”
很快地,一个身形瘦高的男子从推杯换盏的人群里挤出来。
此人大概对自己的认知有些许偏差,虽然肤色有些发黄,身上却穿着一袭亮翠色的纱衣,整个人好像一只柔弱无骨的胡萝卜,软绵绵地站在众人面前。
这位水苏兄虽然色泽上有些不尽人意,但脸长得还算不错。仗着这点,他冲着殷笑欲说还休地抛了个媚眼,优柔道:“水苏见过贵客。”
这一回,即便是殷笑也觉得眼睛发疼了。
只见阮钰白檀扇一摇,不疾不徐地发出一道评论:“矫揉扭捏,略显做作。”
水苏的脸当即绿了,眼睛一眨,里头蓄满了泪水,配着那身翠色纱衣,整个人绿成了一株迎风摇曳的油麦菜。
宣平侯世子可能是仗着自己遮住了脸,周围没人认得自己,也可能是被南风苑这群小倌的热情给刺激到了,说出口的话真是不怎么宽厚。
崔既明在一边看着,联想起此前他在殷笑卧室的行迹,简直疑心这小子是看上了殷笑,在南风苑看到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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