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边境，匈奴营地。
羊皮地图在火光下泛着油润的光，大单于冒顿的目光牢牢锁在手中那卷薄纸上，帐内一片寂静，只闻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响，几位部落的首领屏息凝神，等待着他们的王做出决断。
“卯时转东风，辰时云增三成，午后雨至子夜……”冒顿低沉的声音缓缓念出，指节在案几上重重一叩，“这三日竟无一丝差错”。
左贤王按捺不住地上前一步，“大单于，连那日傍晚突如其来的阵雨都与这纸上预测的时辰不差分毫，瑞朝这女人当真能窥破天机？”
右贤王眉宇间仍存疑虑，他抚着腰间的弯刀，沉声道，“大单于，周琮此人心机深沉不可不防，他送来此物若是个诱饵……”
“是诱饵我们也得吞下去。”冒顿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在帐内投下巨大的阴影，“前段时间在李熠那吃的苦头还不够深刻吗？
如今有了这预知风雨的神器，便能将计就计，这是长生天赐予我们的战机！”
他抓起那卷纸指尖点向其中一行，“看这里，七日后黑谷大雾锁道，终日不散，那是李熠粮草补给的要道，若在彼时彼地……”
他没有说下去，但帐内所有人的眼中都燃起了野火般的亮光，黑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在平日，强攻必定损失惨重，但若有弥天大雾掩护……
“传令各部。”冒顿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即日起依照此卷所书天气，调整行军部署，左贤王你亲率本部精锐，秘密向黑水谷靠拢，静待雾起。”
“是！”
右贤王仍有担忧，“大单于，若七日后无雾……”
“那便是周琮与李熠联手做局引我们入彀。”
冒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即便无雾我们及时撤退亦无大损，可若此预测为真……”
他环视帐内诸将，声音陡然提高，“这便是我们一举击溃李熠，顺利南下的最佳时机，危险与机遇并存，我匈奴勇士何曾惧险！”
众将胸中豪气皆被点燃，齐声低吼，“愿随大单于！”
冒顿满意地点头转向心腹，“给周琮回信，就说他的诚意我们收到了，让他和他的主子安心等待我们的‘诚意’吧……”
信使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入帐外沉沉的夜色中。
冒顿踱步到帐门前掀开毛毡，凛冽的朔风瞬间灌入吹得他须发皆张。
他望向南方那是瑞朝繁华的疆域，是他祖辈梦寐以求的沃土。
“李熠……林霄芝……”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且看中原和我们，谁更能掌控这天时。”
几乎在同一片星空下，将军府的偏院中。
林霄芝放下手中的窥管，夜风吹动她的衣摆带来一丝凉意。
她抬头望向边境方向，几颗星辰在薄云后若隐若现，阿江安静地立在一旁，为她披上一件外袍。
“先生，夜深了。”
林霄芝轻声“嗯”了一句，目光却未离开那片星空，仿佛能穿透这无垠的夜色看到边境正在调动的兵马。
“阿江。”她轻声问似自语又似询问，“你说，那边是否也已看到那天时了。”
阿江似懂非懂，只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低声道，“先生算无遗裁定能助将军决胜千里。”
林霄芝轻轻摇头没有再说话，算无遗策……这世间人心比天象更难测，她只是铺好了路，执棋之人却不止一个。
拢了拢身上衣袍，林霄芝离开讲堂，回到书房。
棋盘已经摆开，落子无悔，现在只能等待那场注定要来的“风雨”以及“风雨”之后必然到来的“雷霆”一击。
边境的风似乎更冷了。
林霄芝在书房整理气象记录时，阿江送来一封密函。
“将军刚送来的。”阿江低声道。
林霄芝展开信纸，上面详细记录着边境这几日的天气变化，当看到“黑水谷晨雾比预报早半刻”时，她的笔尖微微一顿。
“阿江，去拜见将军。”
李熠正在书房等她，他面前摊着一张边境地图，黑谷的位置用朱砂标红。
“先生来得正好。”他推过一杯刚沏的茶，“边境的雾，似乎比预测的早了。”
林霄芝从袖中取出一册手札：“这是我昨夜整理的资料，黑水谷地势低洼，近期地下水汽充沛，提前起雾实属正常。”
李熠翻阅笔记，看到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温度、湿度、风向等数据，“看来一切仍在先生掌控之中。”
“不过……”林霄芝轻叩桌面，“匈奴人若发现预报有偏差，可能会起疑心。”
李熠挑眉：“先生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见林霄芝微微颔首，他嘴角挂起一抹笑意，取出一张新纸，写下几行字，“把这个传给周琮。”
纸上写着：因山谷地形特殊，雾气可能较预报时间略有提前。
三日后，边境。
冒顿站在营帐外，望着黑谷方向，连日来的晨雾确实都比预报早了半刻钟，但这反而让他更加确信预报的真实性——连地形造成的细微偏差都能预料，这份天气预报告绝非虚构。
“大单于，谷内守军似乎尚未察觉雾气提前。”斥候回报，“他们的布防仍按原定时辰轮换。”
冒顿冷笑：“瑞朝人太过依赖那些纸张了，长生天庇佑着我们……传令，明日趁雾提前进攻！”
而此时在黑水谷，李熠的副将正在调整布防。
“将军有令，守军轮换提前半刻钟。”他低声吩咐，“要让匈奴人以为我们毫无防备。”
山谷两侧的密林中，弓箭手已经就位。他们披着特制的伪装，在浓雾中几乎与山林融为一体。
次日拂晓，雾气比前几日更早笼罩山谷。
匈奴铁骑悄无声息地潜入谷中，马蹄裹布，刀锋藏鞘，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就在先锋部队深入谷中时，一声号角突然划破寂静。
“中计了！”左贤王惊呼。
但为时已晚，谷口已被封堵，两侧箭如雨下。
浓雾中，匈奴军阵型大乱，他们看不见敌人，敌人却对他们的位置了如指掌。
战斗持续不到一个时辰。
当阳光终于驱散晨雾时，冒顿看着满谷的残兵，长叹一声，他手中还攥着那张羊皮纸，此刻才注意到最下方有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小字：
“地形致雾时微调，慎之。”
同一时刻，戍城。
周琮接到边境战报，脸色骤变。
“这怎么可能……”他喃喃道，“连雾气提前都在计算之中？”
他猛地想起林霄芝那日在大堂上的从容，原来从那时起，他就已经步入一个精心设计的局。
而将军府内，林霄芝正在听取战报。
“匈奴主力尽殁，冒顿被俘。”信使禀报。
李熠挥手让信使退下，转向林霄芝：“先生下一步打算如何？”
林霄芝望向皇宫方向：“该准备日食的事了。”
她取出一本历书，在某个日期上画了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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