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名、纳吉、纳征、请期……
赐婚的旨意下来后短短半月,几乎就走完了六礼流程。
郑蘅带着全府上下忙得脚不沾地,葛文远也忙着给亲朋好友送去喜信。
葛春宜的院子独一份清静。
院里有棵李树,此时树上已长满成簇的花苞,一朵挨一朵坠在枝头,仿佛冬日的细雪。
她在树下置了张摇椅,半靠坐着,手里拿着绣绷有一下没一下地落针。
银杏站在旁边,无聊地数着树叶,目光落到院门口,轻轻拍了拍摇椅椅背:“姑娘,夫人来了。”
葛春宜恍然抬头,揉了揉眼睛,露出一个笑:“阿娘,今日得空了?”
“可有的忙。”郑蘅无奈摇头,看她绣的帕子,哭笑不得,“先前你拿给我看,便是这半只鸳鸯,怎一点没变?”
葛春宜仔细看了下,也有些心虚:“我从未绣过这么复杂的图案,就怕一下不好,前功尽弃,阿娘再帮我瞧瞧。”
郑蘅却没接过,微微一笑道:“正巧,有一人极擅女红,不如向她讨教,你且看看是谁?”
不知阿娘卖的什么关子,葛春宜眨了眨眼,往她身后看去。
——院门处掠过一片浅碧色的衣角,紧接着,那人缓缓走进,一抬头,露出清丽脱俗的面容。
葛春宜愣愣看着,像是没认出来,又像是不可置信,好半晌,她惊喜地跳起来跑过去。
"菡姐姐!"她一把抱住郑元菡,“你怎么来了,也没有提前来信知会一声。”
郑元菡向来端雅从容,此时也难掩欣喜之意:“收到姑姑的信,便动身赶来了,方才听说婚期都定下了,为何如此匆忙?”
郑蘅吩咐侍女准备茶水点心后便离开了,留她们姐妹俩谈心,
“圣上赐婚,不好多耽搁。吉日也是圣上特命司天监卜算,长则半年,短则半月……最后只得选了折中的三月十九。”
“……今日二月十四,只剩一个月。”郑元菡只觉委屈了妹妹,“姑姑在信中写得简略,你与我细说说。”
葛春宜就从庆功宴开始,一五一十说给她听。
郑元菡听着,直蹙眉头,眼含怜惜,看她说得口干舌燥,又笑着给她斟茶。
“阿姐你呢?临州到京都这么远,舅母怎会同意你独自远行。”
“如何是‘独行’——”院门半开,一侧倚着一道高大的身影,不知来了多久,“为了给你添妆,水陆兼程,千里迢迢赶来,却一口茶水都不给喝?”
葛春宜听这声音,立马猜到是表兄郑元松,脸上带着笑,嘴上却说道:“怎会?想必松表兄定是在前院吃饱喝足了,才想到来看望妹妹。”
虽是表兄妹,郑元松也不好踏入妹妹的院子,权当露脸打个招呼便走了。
“母亲不同意我上京,我是藏到阿兄的船上来的。”郑元菡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葛春宜瞪大眼。
她知道舅母对表姐要求有多严格,而表姐也向来端庄知礼,行事有方,从未忤逆过长辈,深得家中信任和看重。
她甚至能想象到舅母如何震怒……
葛春宜心知表姐多是为自己而来,想说些什么还未说出口,鼻尖先一酸,又是感动,又是担心。
郑元菡像小时候那般拍了拍她的头:“无妨,我从小在临州长大,此行来京都也有开拓眼界的想法,到时将京都独有的风尚带回临州铺面,母亲不会怪责我的。”
葛春宜眼睛一亮:“那阿姐会送我出嫁?”
郑元菡笑道:“原本未做打算,但既然你婚期将近,便多待些时日。”
葛春宜雀跃极了,她和郑元菡虽只在临州时相处了一年有余,后面只能以书信往来,感情却极为深厚。
次日,葛春宜早早地拉着郑元菡出府,“阿姐赶得巧,今日正好是花朝节。”
马车行至途中,她打帘叫停,吩咐银杏去买街边铺面的花朝饼,各式各样,以花瓣作馅,吃起来清香不腻。
姐妹俩还从叫卖的小贩手上买了几条新鲜的花枝,折下别在鬓角。
相视一笑,人比花娇。
最后停在东市的宝钿坊下了马车,这里的首饰工巧精致,常有新奇款式,深受京都贵女们追捧。
郑家在临州乃一方富商大贾,其下产业中也有不少珠宝首饰铺面,未来将要接管这些家业的郑元菡,特意要求来此处见识。
内里没有雅间,仅以屏风做隔,众人说话皆是轻声细语的。
桌上置图册,图文并茂,很是精美,若有需要均可吩咐一旁候着的伙计。
郑元菡饶有兴致地翻着册子,葛春宜见她神色专注,便没有打扰,只叫人上几样茶点,在一旁静静等候。
她们这边安静无声,仅一屏之隔的左侧隔间,不时传来些许谈话声,低低切切。
葛春宜本无意去探听旁人谈话,直到从中听见自己的名字。
“……这条红宝璎珞如何……拿来瞧瞧。”
“我记得嘉乐郡主戴过,还是换一个罢……这条如何,镂空衔珠的璎珞。”
“唔……也算新奇,那便都呈上来,还是你记性好,好些天不见郡主了,前几日花朝宴她都不曾露面。”
“……想必是在府中黯然伤神罢……听说长公主还屡次进宫求见圣上呢。”
“难不成还是为了那位裴……”
“嘘,低声些。”
“知道了……听闻葛家名声不显,不过四品清官,也不知如何能得皇上赐婚。”
“是啊,为了攀上侯府,想必是无所不用其极……我也从未听说过葛春宜此人,就算不论出身,才情样貌又怎能比过郡主……”
“这样说来……明婚正礼应是郡主才得配,那个葛氏便做侧室也不算委屈。”
“哒。”青瓷茶盏不轻不重地搁到桌案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隔壁顿时安静下来。
郑元菡把画册合上,叫来伙计,面上带着浅笑,声音温和却清晰:“我从临州来,初至京都,听闻宝钿坊在京中盛名,慕名前来,果真大开眼界,这几副棋子触手细润,品质皆是上等。”
“贵人谬赞。”
“不过论棋中上品,当是昌州云子,白子如象牙润泽,黑子似点漆,透光又如碧玉。”
伙计弯腰更深:“贵人是懂棋之人。”
“略知皮毛,这副云子劳烦包起来。”郑元菡颔首,手上又捻起另一副,棋子从指尖滑落,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副琉璃棋也同样名贵,莹莹透亮……美则美矣,却脆弱易碎,发出的声音尖刻干涩,不堪入耳。”
她的语气平淡得仿佛真的是在闲聊棋子品质。
葛春宜忍笑,从善如流道:“阿姐说的是。”
一旁听了全程的伙计额头渗汗,不敢接这话,忙抱着云子逃也似的跑走了。
郑元菡无意为难伙计,也没了兴致,付过银子拿上檀木棋盒和葛春宜离开宝钿坊。
左侧隔间的两个少女面面相觑,好半晌,才又说起话来。
“那昌州云子真有这么好?还有琉璃棋子,都拿一副给我瞧瞧。”
“……”蠢货,这是骂咱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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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虽大,但人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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