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一时语塞。
真是人如其名的压力。
屋里还拉着窗帘,愈发混沌。
压力同学如临大敌,然而视线在荔枝脸上稍作停留,便毫无反应地落到德克脸上。
荔枝疑惑地微一蹙眉。
德克显然已经见识过文曲星的威力,友善地放慢语速笑道:“这回你大概用不上它了。这是荔枝,住101室,中国人,她已经对这里的商店还有规则都很熟悉了,所以如果你需要帮助,问她可能正好。”
荔枝提起嘴角,打算以标准社交笑容说我们见过。却见陈迦理缓慢地解析完毕,转头用英文问她:“中国人?”
荔枝皱眉,点了点头。
压力同学猛然咧嘴一笑。
荔枝心里瘆得慌,这很像是人格分裂征兆。
压力却很快又紧张起来:“我,那个……他刚才、他是说,我有问题都可以来问你吗?”
荔枝有些抗拒,移花接木地纠正:“他说的是附近商店和宿舍规则。”
压力低头,讷讷:“啊,哦。”
荔枝等了两秒,看他并没有提问的意思,道:“那你有问题再来问我,我在101。”
压力无声地点了点头。
德克疑惑地看看她,她一挥手,转身往回走:“他知道了。”
德克放下一桩心事,也不再多管,双手插兜跟着她往回走,想起来问,“你去过红灯区了吗?劳拉说她也打算去,所以或许你俩可以一起。 ”
“还没有。好呀,这好像比一个人去好点。”荔枝对红灯区好奇却也惴惴,不知道女生单独打探参观是否安全,于是前几天问过德克。劳拉是那个素食主义加拿大女生,一起骑车过去正好。
“别拍照。”德克尽职尽责地叮嘱。
“收到。”
晚上,两个女生小心翼翼又兴致勃勃地骑车前往。见识了“橱窗”里各色比基尼女郎。
街头街尾有彪形大汉隐于暗夜之中不声不响。红灯中的女郎们则很淡然,在落地玻璃窗里各忙各的,玩电脑的看书的,时不时抬头朝路人笑笑。要说多美艳倒也未必,身材确实不错。荔枝以女生的眼光客观审美了一番。
相比女郎,她倒是觉得街上的汽车更有意思——龟速,安静,默契,前车缓行,后车不鸣,显然在暗自浏览街边美色。而一旦开过这个街区,嗖的就不见了车影。
“我赌车里坐着都是男的,而且很大可能是商务出差来的。”劳拉嚷道。
荔枝赞同:“我同意。可悲的男人哦!”
劳拉左右看看:“你觉得我们可以问问价钱吗?”
荔枝终究还是比资本主义国家人民稍逊风骚,缩了:“不了吧,好奇怪。”
好在劳拉也没坚持:“我们可以回去以后问德克。”
荔枝附议。
两个同龄女生带着小小的叛逆相谈甚欢,回程一拍即合说好十月份搭伙去瑞士旅游。
回到宿舍楼,还隔着玻璃走廊门,荔枝就看到那位压力同学抱着一叠材料站在101门口。他只是那么站着酝酿敲门,就用每一寸肌肉阐释着如临大敌、演绎着人类学亘古以来“战斗或逃跑”的本能挣扎。
劳拉似有所悟地拍了拍她肩:“再见。”推门进去。
荔枝皱眉,可也不能三过家门而不入,只好走过去:“你找我吗?”
有一瞬间,她觉得这哥们儿是打算撒腿跑了,但他不协调的肢体显示出他愣是用右肩压住了右腿、右腿压住了右脚,将自己生生钉在了原地。而左腿一飘,在地上划出一道弧线。
荔枝不忍卒睹地眯了眯眼,脖子都往后紧了紧。
压力低着头,吸了几口气,像个做错事的小朋友,语速均匀地小声道:“你好我叫陈迦理。耳东陈,释迦摩尼的迦,物理的理。”他抬头看了荔枝一眼,又继续道,“我有很多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你。如果不可以,你知不知道该问谁?第一,是不是买了保险才能办居留证?我上次现场没有买,你知不知道现在怎么办?第二,开银行账户的时候……”
荔枝微微前倾,看到他抱着的材料最上方是一张纸,上面赫然是台词:你好我叫陈迦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同情怪人,还是同情自己。
“进来说吧。”荔枝掏出钥匙开了门。
怪人站在门口没动。
“怎么了?”
“女生宿舍不能进的吧?”他嗫嚅。
荔枝背对着他仰天翻了个白眼,转身带上门:“好吧,我们去客厅。”
怪人老老实实亦步亦趋。
她边走边问:“所以你不叫压力啊?”
他愣了愣,点头,重复:“嗯,我叫陈迦理,耳东陈,释迦摩尼的迦,物理的理。”
荔枝走在他前面又翻了个白眼:“我知道,我是说,你没有纠正德克吗?”
身后没声音,荔枝回头,瞧见他在无声摇头。撞见荔枝的目光,他才道:“没有。”
在客厅坐下,陈迦理正襟危坐,低头继续读:“……刚才说到,第二,开银行账户……”
荔枝忍不住打断问道:“你几岁啊?”
“啊?二十一。”
“那你也是来交流的吗?”这年龄,读本科太大,读硕士太小。
“不是,我读硕士,读物理”
“二十一就读硕士啦?”
“嗯,我,那个,跳过两级。”
荔枝一时无语。
敢情人家是太聪明了,才难与我等凡人沟通。眼看陈迦理吸了口气又要开始朗读,她问:“你一定要都写下来照着读吗?”
陈迦理顿时脸上一红:“我一紧张会忘,而而而且会不敢说话。”
“那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陈迦理果然涨红了脸,张口结舌。
“岑荔枝,岑参的岑,荔枝就是荔枝。”
陈迦理点着头,在本子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岑荔枝”三个字。
荔枝服气了。这也算某种程度的弱势群体,她要宽容,要宽容。她告诫自己。
于是也就打破自己先前圈定的“附近商店和宿舍规则”范畴,吸气扎了扎头发,开始顺着他的清单给他解释。尤其那些环环相扣的流程和绝对不能犯错的细节。
陈迦理嗯嗯应声,埋头记录。
等从居留证银行账户,说到附近超市和市中心周二四六的集市、再到走廊轮值负责垃圾回收,甚至洗衣机烘干机怎么用、自行车哪里有买、超市注意事项……已经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了。
陈迦理字迹逐渐潦草,直到问完最后一个问题、记录完最后一条笔记,他肉眼可见地僵直了一下后脊,翻回前一页,看着事先录入的最后一行,朗读:“我的问题问完了,非常非常谢谢你。”
静止。
木头人似的静止。
荔枝莫名想到儿时的电视,会在午夜跳出一行毛笔字的“观众再见”,然后满屏雪花片。而陈迦理就像那台说完“观众再见”却发现观众没走、却也无计可施的黑白电视机,黔驴技穷地呆坐着。
她嘴角抽了抽:“那我回去了啊。”
陈迦理立刻点头。
荔枝起身回屋,摇着头。陈迦理即便智商有两百,她也真是半点不羡慕……
第二天早上,她和劳拉正睡眼惺忪地歪在厨房,一个等着烤面包机的叮,一个等着微波炉的,就瞧见陈迦理双手紧握背包带子、正是机场那次如临大敌地模样走了出来,瞧见厨房有人,停下脚步定睛看了一会儿,最后冲荔枝缓慢地释放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我,那个,我去办手续了。”
荔枝半睡不醒地“哦”了一声,自己也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加油!”
陈迦理笑得更开了些。
劳拉顿时清醒了,等陈迦理出门,她边往香脆的面包上涂着花生酱,边挤眉弄眼问道:“他是不是,唔……?”
荔枝古井无波地往桌上一趴:“没。”
劳拉耸了耸肩。
荔枝用完早餐回到房间,收到表哥方智利回复她昨晚的留言。
[为革命保护智力]:那位猪油黑芝麻兄看到你的时候居然没有扑上来感谢女侠你的机场救命之恩吗?
[Lychee@NL]:……没有,可能他的大脑指令写不出这么复杂的语言
[为革命保护智力]:哈哈哈,他和他爸妈咋想的把他送出国?这是什么雏鹰展翅计划的境外升级版吗?
荔枝刚要再笑着回一句“英雄所见略同”,手机响了。是昨天刚存下的陈迦理的号码。
“你你你你好……”陈迦理发现自己自带回声之后顿住,自我冷却了几秒才道,“你现在宿舍吗?我、我在银行开户,但我好像还是搞错了一份材料。你能不能登陆一下我学校邮箱,看一下里面那个附件?”
“哦,可以啊。”
荔枝按陈迦理提供的信息打开学校邮箱界面,用户名里输入陈迦理的学号,又问:“密码多少?”
“大写S,小写v,57,然后美元符号那个$,小写m,3,大写L,6,星号,大写Q。”陈迦理说这一长串倒是一点没结巴,流畅极了。
轮到荔枝手指一阵磕绊,直皱眉:“你这什么密码啊……等等啊……星号,大写Q……”
“就是学校给的原始密码。我觉得这么复杂就很难被盗号吧,就没改。”
荔枝十指悬停。
等解决了陈迦理,荔枝转回方智利。
[Lychee@NL]:Too young too simple.(太年轻太单纯。)
[为革命保护智力]:?
[Lyc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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