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鹤一向来知晓,自己在昭国不会有一天好日子过,对节日也一贯没有任何期待。
但这个冬至,他着实觉得自己活得不像人。
他本想鱼死网破,装作太监偷偷潜入御书房,给许昭临下毒,但他最终还是没有下手。
因为他听见许昭临问,许长宁怎么还未过来一同用晚膳。
他想起自己并非孤身一人,还有人需要顾及,若是被抓,恐怕要连累那人。
虽然他不喜那人,但总归不能害了他的性命。
江鹤一寻机离开了御书房,却不承想,半路不幸遇见那几个常年欺辱他的真太监。
那几个太监见他穿着和他们一样的衣裳,当即便怒了,说那是对他们的羞辱,不仅剥了他的衣裳,还对他一顿拳打脚踢。
江鹤一双臂紧护着头,蜷缩在角落,无论被如何打,都一声不吭。
他自认为没什么本事,唯一最擅长忍耐。
他的自尊早已被揉碎践踏,挨打不过家常便饭,算他今日倒霉。
但打着打着,那几个太监忽然一溜烟跑了,未待江鹤一弄清楚发生了何事,他就被几名东宫卫士抓了起来,押回御书房,被带到昭国最尊贵的女子面前,身上那瓶毒药也被搜了出来。
他虽未与这个皇太女有过直接交集,但他对她的事迹略有耳闻,能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储君,不会是个好惹的人。
“抬起头来。”
听见这句话时,江鹤一觉得自己死定了。
怎料,许长宁竟然看上了他的脸,直接伸手触碰,似乎对他这般模样甚是感兴趣。
于是,他忍住心中那股对所有昭国人的厌恶,抓住她的衣角摇尾乞怜,果真被释放了。
不管那瓶药是否被看出来是毒药,江鹤一离开御书房的范围后,便马上销毁了毒药,彻底捡回了一条命。
他拢紧衣裳,整理好仪容,往住处走回去。
尚未推开院门,一个身穿太监服装的男孩便从屋檐上跳下来,拽着江鹤一往院里走。
“你去了何处?我和叔找你都要找疯了!”林笙急急甩出一句话后,才看清江鹤一只着单衣,又问,“我借你的衣裳呢?”
“没了。”江鹤一不多说,撒开林笙往屋里走。
“什么叫没了?那可是新的!”林笙忙追上去,叨叨不止,“借你是一个价,要是丢了,那便是另外一个价了,我可都会记在账上的,回头你记得还啊。”
在即将推开屋门时,林笙忽然行快两步,先推开了门,拉着江鹤一入屋。
苏明烨负手站在屋内徘徊等候,看见江鹤一,眼神先是一亮,随即脸色变得甚是阴沉。
“人我找回来啦,叔啥时候结账?”林笙笑嘻嘻道。
“先欠着。”苏明烨走到江鹤一面前,看他一身单衣尽是脚印脏污,眉心拧得更紧。
林笙撅起了嘴,默默走到一边,掏出了他记账的本子,清楚写上两笔欠款账目。
“去了何处?”苏明烨的声音十分严厉。
江鹤一并不怕他,轻描淡写答道:“给昭皇下毒去了,但没成功。”
“你疯了吗?”苏明烨目光一凛,揪住江鹤一的衣襟,低声斥责,“为质十二年,我便教了你十二年,你即将及冠,为何还会做出如此鲁莽愚蠢之事?不要命了?!我陪你来昭国,不是要跟你一起死在这里的!”
苏明烨一边骂,一边侧头喘咳,然而江鹤一侧过脸,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苏明烨,神色淡漠,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
苏明烨见他如此,也甚是无奈,愤愤撒手,重新将手背于身后:“真是一点都不像你的母后,性子与江阙那个混蛋一模一样!我教你多少次了?遇事要忍耐,在这个地方,只有卑躬屈膝才能活下去,你要由着他们打骂,不要还手,也不要起反抗的心思,忍一忍,他们总有一日会觉得无趣的。你若反抗,死都不知道是如何死的!”
“哎呀叔,今日是冬至,开开心心过个节嘛。”林笙笑着过来打圆场,苏明烨紧皱的眉头才松开几分。
他不再责怪江鹤一,但藏于袖中的手,仍止不住地颤抖。
万幸……万幸……
他忍下汹涌的后怕,转身走向柜子,要将方才收好的汤圆拿出来。
他晓得江鹤一喜欢吃甜食,便花了些银子,拜托林笙给他偷偷带了一些过来,以甜汤煮熟。但江鹤一久久未归,他怕汤凉了,只好先用布将碗裹起来,收进柜子里。
看江鹤一这副模样,定是又挨了打,前几日这小子才从病中缓过来,现在又受伤,看来得往汤里加些药才行。
到底还是他没有照顾好这小子……
苏明烨无声叹了口气,正要端出汤圆,忽然听见身后的江鹤一笑了一声。
“你苏明烨,才是最愚蠢混蛋之人。”江鹤一冷笑道,“什么都做不了,与废物有何异?”
苏明烨一愣,端起的碗又放下了。
江鹤一平时向来沉默,几乎不会顶嘴。
苏明烨回身看他时,又板起了脸:“好好说话,我是你师父。”
“想让我喊你做师父?你教我什么了?那一点医术?那些狗屁跪地求饶的法子?这些东西能带我回家吗?能让我与父皇母后再见一面吗?”
江鹤一语气越来越重,直逼苏明烨身前,似是忍耐许久,终于爆发,“你只知肖想我母后,你可知她如今有性命之忧?!她本就体弱,被打入冷宫多年,已是一身病痛,还被那虞妃陷害下狱,再过几日便要被赐死了!我现在拼一次,也许还能赶回去救母后,哪怕就见最后一面!”
江鹤一的声音染上了哭腔,苏明烨闻言,一时诧异不已,双手的颤抖更甚,声音里是极为罕见的惊慌。
“你、你从何处得知的消息?虞妃是如何陷害你母后的?你马上细细道来,我想办法、想办法让人——”
“别假惺惺了!”江鹤一厉声打断,推了一把苏明烨,“明明就是你害得母后沦落至此!还在装什么好人?一个太医,竟然勾引皇后,父皇便是知晓你们的私情,才会这般冷落母后!”
一句句斥责,吼得苏明烨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
他在……说什么?
“老一!”林笙看苏明烨脸色不好,忙拽住江鹤一的袖子,示意他别说了。
“你说江阙……知晓我与徽音……”苏明烨颤声问了一半,站不稳般向后退了几步,撑住了桌子一脚,喃喃道,“怎么会……”
江鹤一冷静了几分,发红的双眼中仍带着愤懑。
他看着苏明烨,问出那个他十二年来一直想问的问题。
“所以,因为我是野种,父皇才扔我来昭国为质,十二年都没有想过要接我回去,对吗?”
不断喃喃自语的苏明烨,因这一句话倏地抬眼。
他似是震惊,又像是在思考。
沉默间,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苍白的脸也迅速涨红。
他向江鹤一迈出一步,刚要张口说话,却因气急攻心,猛地吐出一口血,向前倒下。
江鹤一愣怔一瞬,手疾眼快接住了苏明烨,顿时将方才所有的气愤都抛之脑后。
看苏明烨睁着眼,喘息着,双目逐渐变得无神,江鹤一蓦地慌了,忙让一旁傻眼的林笙去拿药。
“苏明烨!”江鹤一扼住苏明烨的手腕为他把脉,急声对他说,“稳住呼吸!”
苏明烨动了动手指,轻轻回握住江鹤一为他把脉的手。
“孩子……”
十二年来,江鹤一第一次看到苏明烨流眼泪。
眼泪从他布满皱纹的眼角划过,无声滴落。
“对不起……”
林笙听着身后的对话,心急如焚,在一堆瓶瓶罐罐中寻找,终于找到平日苏明烨服用的药物,兴冲冲拿到江鹤一面前,打开一倒,却发现药瓶已空。
江鹤一感到心脏一颤,再看向苏明烨时,他已闭上眼,脸色惨白。
“苏明烨……”江鹤一晃了晃苏明烨,声音有些发抖。
“怎么办啊……这药是在宫外买的,现在已经无法出宫了……”林笙与江鹤一一般大,也慌张得没了主意。
江鹤一咬咬牙,迅速将苏明烨扛回榻上,随手披上一件衣裳,立即往外赶:“我去找太医求药。”
“等等!”林笙把他拽了回来,“这些年你求了多少遍?太医哪一次给你药了?等你回来,叔都要凉透了!你还不如赶紧给他施针什么的,撑到明日我出宫去给你带药回来。”
“不行,他必须服药。”江鹤一攥紧了拳,气息也变得紊乱。
慌乱之中,忽然有一张脸于他脑中浮现。
许长宁抬起了他的下巴,手指点在他裸露的肩头,伸手为他拢紧了衣裳……
“我去向许长宁求药。”江鹤一抬腿继续往外走。
林笙一愣,忙追上去:“不是!殿下对燕国什么态度你不清楚吗?她怎可能会给你药?”
见江鹤一毫无反应,林笙再度拽住他,正色道:“你江家人杀了殿下所有兄弟姐妹,她见着你怕是会一剑劈死你!”
江鹤一摇头:“不会。我觉得,那个女人似乎蛮喜欢这副皮囊。”
也许他再装一次可怜,许长宁真的会给他药。
“啊?”林笙再度傻眼,尚未能理解江鹤一所言,江鹤一已没了踪影。
而江鹤一走出去没几步,忽然迎面撞上了谢筠。
“急着要去何处?”谢筠笑面如春风。
*
这一夜,江鹤一觉得定会终生难忘。
这是他第一次与女子行如此亲密之事,可这名女子,却是他厌恶仇视的昭国人。
他难以形容自己的感觉,恶心是必然的,但他也感受到了一丝的好奇与羞涩,原来男女之事,竟是这般……
跟着谢筠从东宫出来后,江鹤一并未能马上离开,而是被谢筠的侍从拦着。
“谢某是个守信之人,只要你日后好好替我行事,让殿下满意了,你要什么药,甚至钱财,我都能给你,有朝一日事成,我还可助你回燕国。”
谢筠开出了他的条件,条件甚是诱人。
他需要替代他的那个人,与他一样身上遍布伤疤,并且可以在皇宫中自由行动,又不会生出攀附许长宁的心思。
因此,痛恨昭国人的江鹤一是最佳人选。
江鹤一在昭国孤立无援,只要有人伸出援手,就一定会紧紧抓住,这种人,最是容易拿捏。
江鹤一并未作答,只是面无表情地转身要离开。
侍从抬手拦他,谢筠却摇头,让他们放江鹤一离开:“你知道我在何处,想好了可以来寻我。”
江鹤一头也不回,拿着足以让苏明烨支撑三日的药,急匆匆赶回住处。
且不说他能否相信昭国人,他被欺辱十几年,不可能帮一个昭国人,去伺候另一个昭国人,即便他再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也不想再做如此下贱之事。
“你可算回来了!”林笙满脸愁容地守在榻边,“叔方才又吐了几次血,我给他换了几遍衣裳,已经没有可换的干净衣裳了。”
“去那个箱子里找找。”江鹤一指了指角落的一个箱子,立即开始为苏明烨配药。
十二年来,他已将苏明烨的医术学得七七八八,此时手法熟练迅速,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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