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乔幼时,父亲在外征战,过家门而不入。
哥哥牧野体弱多病,祖父请来神医为他调养身体。
裴辞是神医带在身边的关门弟子,神医对他的来历讳莫如深。
那时裴辞也不过十四五的年纪,行事便极为沉稳,不慌不忙。
后来神医云游,裴辞就一直留在牧府,不曾离开。
牧乔在哪,他就在哪。
蓟州山谷被围困的十日,牧乔食过裴辞的血肉。
裴辞对于牧乔来说,亦师亦父。
她不愿意掺杂其他的,弄脏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牧乔欠先生的太多,先生想要的,她给不了,只能换一种方式还给他。
承帝的赐婚,正好给了她机会,先生需要的东西,她会进宫替他找出来。
牧乔在宫里的这三年,也将东宫里的情报悄无声息地传递出去,在皇子之间周旋,暗中帮助各个党派,搅乱着朝中的水。
尤其是陆酩,为了牵制他,着实耗费她许多筹谋。
进东宫的这三年,牧乔也没想过和陆酩白头偕老。
与他不过是逢场作戏,取她的所需。
可不知为何,牧乔听见陆酩那般轻松地答应要纳了沈知薇,竟然升起一丝不快。
好像占据了巢的雀,对于即将到来的鸠不满。
牧乔意识到这一点后,忽然陷入了巨大的恐惧。
皇宫当真有这样的本事,能够将野兽驯化。
难道她做戏做着,竟当了真?
牧乔想起,她有许久不曾拿起刀剑了。
她摊开双手,盯着自己的十指,蔻丹染甲,镂金点翠的护指套在小指上,精致华贵。
牧乔的眸色沉沉,将小指上刺眼的指套扯下,金属的指套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蓄得极好的指甲,被她硬生生地掰断,攥在手心,尖锐的碎片割破了皮肤。
她在宫里三年,看来是待得太久了。
-
宫灯长明,牧乔派人去请陆酩,请了三趟没请到人。
太子内官向她解释:“沈姑娘今日在军营里受了惊,殿下正在安慰,请娘娘再稍等片刻。”
宫门已经落锁,陆酩这是摆明了要留人。
牧乔不知,陆酩是在做戏,还是对沈知薇真存了心思。
但今日她有的是耐心。
牧乔靠在外间的小榻里,随手拿了一本书,百无聊赖地翻看,看着看着,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忽然,耳畔传来一道低沉声线。
“在等孤?”
牧乔的耳朵眼里一阵发麻,还未来得及反应,她的腰间已经被一只手臂环住。
她睁开眼,对上了一双漆黑幽沉的眸子。
陆酩凝着她,“是怕孤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还连派三名内官来提醒。
牧乔一怔。
陆酩已经将她抱起,走向里间。
牧乔下意识抱住他的后颈,才想起来今天是他们行夫妻之事的日子。
陆酩在男女之事上,向来克制,除了按宫里规矩每月定下的日子,必须来她的宫里之外,他从来不会有多,不令自己沉迷于女色里。
但陆酩每月来她宫里的那两天,却每次都是积蓄已久,白日里克己复礼不再。
牧乔仰起头,盯着陆酩的侧脸。
陆酩的样貌生得极好,姿容出众如皎洁星辰,薄唇微勾,笑意却不及眼底,眉目冷凝,始终带着三分疏离,浑身透着与身俱来的矜贵之气。
陆酩将她放到床榻上,牧乔摔进柔软的被衾之中。
帷幔扯下,轻轻晃荡,狭小幽闭的空间瞬间染上旖旎气息。
牧乔闻到他身上浅浅淡淡的龙涎香,夹杂着突兀的蔷薇香。
沈知薇素爱熏香,尤爱蔷薇。
膝盖处传来一阵刺痛。
陆酩没有注意到她跪得红肿的膝盖,已然抬起她的双腿。
牧乔忍下疼,出声问他:“你怎么不去找沈知薇?”在逐渐升温的环境里,显得不合时宜。
陆酩的动作一顿。
牧乔仰着头,脖颈纤细修长,雪白细腻,美人骨下起伏有致,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动人的妩媚,只是眼底透着的淡漠,冰冷得透彻。
陆酩的眸子此时沉得更深,睥睨着她,半晌,手掌盖住了她的眼睛。
他的声音低哑沉沉,释放出上位者的威压,“收起你不该有的心思。”
牧乔的眼前一片黑暗,男人掌心的温度传了过来,热气氤氲,她却觉得浸满寒意。
她讥嘲地扯了扯嘴角,她不该有的心思可太多了。
陆酩凝着牧乔露出的半张脸,鼻尖挺翘,下巴瘦削精致,如一块精雕细琢的无暇美玉,只是唇角勾起的嘲弄刺眼。
牧乔被他蛮横地翻过身,背对他。
她的后背纤瘦雪白,肌肤如象牙般光滑,
唯独蝴蝶骨上狰狞可怖的瘢痕,仿佛白瓷上醒目的裂纹瑕疵,破坏了其中美感。
两年前,陆酩在家宴上遭秦王的人刺杀。
他不会武功,刺客手执短刃刺向他时,毫无招架之力。
牧乔扑到他身上,替他挡下了刀,匕首刺穿琵琶骨。
牧乔浑身是血倒在陆酩怀里时。
耳畔只传来他凉薄的一声轻叹:“你这又是何必。”
牧乔猜得果然不错,陆酩不躲不闪,就是故意的。
故意不躲不避,等着刺客伤他,好逼承帝废黜秦王。
而她破坏了他的计划,保住了秦王,让秦王继续和他分庭抗礼,削弱他手里的势力。
牧乔依靠这一次救他,得到了陆酩吝啬的一分信任,可以在东宫里畅通无阻,所有的宫殿都对她开放。
但陆酩这个人,实在深不可测,即使她为陆酩做到这般,监视她的影卫依然如影随行。
后背传来刺痛,像是在惩罚她的走神,陆酩轻咬住她肩胛骨上的瘢痕,齿间厮磨。
陆酩对每一处可以让她愉悦的地方都了如指掌。
牧乔觉得这一件事,大概算是她所需的其中之一。
意外的收获。
浪潮铺天盖地,将她裹挟卷入,让她不能再走神。
牧乔转身勾上陆酩的脖颈,任由自己最后一次沉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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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从雕花檀木窗倾泄而入,帷幔在光影下翩跹旋舞。
牧乔醒来时,浑身酸痛。
身边的人已经不在,被衾冰凉,一如往常。
太子监国,政务繁忙。
绿萝听见殿内的动静,领着两名宫女进入。
床榻里的女人玉体横陈,薄衾遮不住雪白的手臂和大腿上的斑斑红痕。
帐内一夜风雨飘摇后的景象令绿萝脸红心跳,慌忙垂下眼,不敢去看。
牧乔撑起身,长眸微挑,嗓音沙哑携着残留的欲色,“几时了?”
绿萝抬起头,看向主子,忽然有一瞬的出神。
薄衾从牧乔肩上滑落,困在她的细腰间,勾勒出纤秾有度的曲线。
牧乔脸上携着倦意,眼尾还泛着红,五官精致深邃,将妩媚与英气融为一体。
只是这样的姿容,并不符合奉镛人的审美。
江南水榭环绕的都城奉镛,偏爱娇俏柔美,温雅内敛的长相。
太子妃则美的过于张扬,美的过于放肆,美得不知收敛,让旁人都失色。
绿萝想的出神,以至于忘了回话。
见她愣着发呆,牧乔不耐烦,指节轻敲床榻边缘,“想什么呢?”
绿萝一惊,忙道:“回娘娘,巳时了。”
牧乔睡过了给皇后请安的时间。
昨晚的陆酩失了分寸,她也没好到哪里去。
绿萝转身从一位端着红木托盘的宫女处接过药碗,小心翼翼地呈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草味。
牧乔扫过冒着热气的黑色药汁,面无表情地一饮而尽,眉心不曾皱一下。
陆酩每次行完事,都会送上避子汤。
牧乔并不在意,她的身体在当年蓟州山谷时受过极寒,喝与不喝没什么两样。
牧乔更衣后,走到长桌案前,慵懒地坐在太师椅上,她冲绿萝命令道:“过来,我说你写。”
绿萝一怔,忽然觉得主子好像哪里不一样了,言行举止并不端庄自重,也不再自称本宫,好像这三年的宫中规矩被她忘了,和她刚入宫时那般不知规矩,而那轻慢的语气,甚至比那时还要有过之无不及。
绿萝她不敢揣度主子的意图,将心中所想抛之脑后,听话地拿起毛笔,铺开宣纸。
牧乔的手指微蜷,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一字一顿道:“太子妃牧乔,无子,善妒懒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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