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躺在山野的深处,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春秋岁月,看惯了多少回云卷云舒。
风吹过,雨打过,烈日灼热,冰雪覆盖。时间对于它来说,或者对于它内部那个沉睡的意识而言,毫无意义。
她如同被封存在琥珀中的远古生灵,在永恒的寂静中,维系着一种非生非死的状态,
直到那位黄衣道者的到来。
他步履略显踉跄,左手紧握拂尘,右手死死按住胸口,呼吸急促。
指缝间,鲜血不断渗出,顺着他道袍的纹路蜿蜒而下,低落在被他踏过的草地上。
他面色苍白,眉头紧锁,并非全因伤痛,更是源于一种玄妙的感觉,这片荒野似乎给他一种危险感。
然而,这感觉飘渺无踪,无法指引方向,他只得强提真气,加快脚步,只想尽快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他未曾低头,自然无从察觉,滴落的鲜血,有几滴,正正落在那颗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石头上。
奇迹,偶然,或者宿命,就在此刻发生。
那温热的血液并未顺着石壁滑落,而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径直渗入了石头内部。
这坚不可摧、连万法都能隔绝的石壳,在这滴蕴含着此世本源生命印记的血液面前,竟然展现出了刹那的兼容。
石壳之内,是绝对的无。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流逝的刻度,甚至没有自我的概念。
只有一片混沌未开的意识,如同宇宙诞生之前的原始星云,在永恒寂静中缓慢盘旋、沉眠。
血液的闯入,打破了这死寂的平衡。
它携带着外界的鲜活气息、生命本身的悸动、以及其主人,那位黄衣道者独有的,清冷中蕴含着不屈坚韧的精神印记,如同一颗灼热的火种,投向了死寂的深海。
“咚……”
一声微弱到超越听觉范畴的搏动,在混沌的核心响起,
那不是声音,是里面的存在本身第一次确认,是苏醒的号角。
沉睡的星云被扰动了。
那滴血中蕴含着庞大的信息,草木的清新触感、风的流动轨迹、伤口灼热的痛楚、以及那份属于人的复杂而鲜明的情感与意志烙印,化作最初的信息洪流,开始激烈地冲刷、刺激那混沌的意识。
一个模糊的概念,如同深渊中浮起的第一串气泡,悄然浮现。
“外面……”
没有语言没有具体的形象,只有一种最原始的、指向外界的渴望。
指向血液来的方向,她的感知,借着这血液为媒介,第一次穿透了石壳的封锁,小心翼翼地向外探索。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略显仓促的,身着黄衣道袍的背影,他手持拂尘,正迅速远去。
那是谁?记忆的深渊里,搜寻不到与之相关的任何碎片。
这是哪儿?
感知继续蔓延,绿叶的脉络,红花的娇艳,树林的苍翠,清风的抚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从前未曾感受过的。
如此的生动,如此……美丽。
这就是他们说起的外面吗?
真的好漂亮啊。
仅仅是这几个念头的流转,便已耗尽了刚醒的力量。石壳的封锁机制再次启动,断绝了与外界的信息交流。
那股令人沉醉的生机与色彩瞬间消失,无尽的寂静与虚无再次包裹了她。
然而,这一次的沉睡,与以往亿万年的沉眠截然不同。
那滴落入石头内部的鲜血,已被她的力量悄然包裹、吞噬,成了一个无比坚实的锚点,将她的意识牢牢定在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她的力量,正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全力解析这滴血液中蕴含的,关于此世生命的奥秘。待到解析完成,这层石壳便不再是囚禁她的永恒牢笼。它将化作孕育她崭新身体的温床,保护她最初也是最脆弱形态的神之壳。
石壳之外,山野依旧寂静如初,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但若有感知极其敏锐的存在,便会发现那颗冰冷坚硬的石头,似乎被……有了一丝微不可察如同生命般的暖意。
它不再仅仅是一块无知的矿物,更像是一颗……正在黑暗深处,极为缓慢般,开始跳动的心脏。
山间的光阴再次被静谧笼罩,日头缓缓西移,将林间碎金般地光斑拉长,那颗石头依旧静静地躺在原地,只是若有若无地,散发着一层淡薄的暖意,与周遭冰冷的石头区分开来。
脚步声,又一次打破了寂静。
这一次的脚步声,轻柔、舒缓,带着一种与山林融为一体的韵律。
来者是一位女子,荆钗布裙,臂弯里挎着一只竹篮,里面装着几株刚采下的草药。
她的容貌算不得多绝色,眉目温润,自带一种山泉般的清澈宁静。
此人名叫织娘,住在另一处山脚下的屋子里,位于村子的边缘,时常上山采药材换取银钱。
虽是如此,但她并非寻常村妇,天生灵觉敏锐,能模糊感知到草木的情绪,山风的低语。这份异于常人的天赋,让她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再加上年幼时丧父丧母,遭到了许多议论,却也让她更享受独处于山野之间的自在。
她正循着一条回家的路走,目光习惯性地流连于路旁的草木。
忽然,她的脚步顿住了。视线被路边一颗灰扑扑的石头吸引了,不,吸引她的注意力并非石头的形状,而是……一种感觉。
织娘停在原地,微微偏头,清澈的眼眸里流露出些许困惑。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硬要形容的话,就像在一片单调的灰色世界里,忽然瞥见了一抹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温度。
她走近几步,在那颗石头旁蹲下身,竹篮放在一边。她没有立刻伸手去碰,只是静静地看。
它看起来和山野间万千的石头并无不同,灰扑扑的,表面甚至有些粗糙。但她的灵觉,那源自天赋的、超越五感的感知,却在轻轻地、持续地“敲打”着她的意识。
它……好像在呼吸?
这个念头荒谬得让她自己都愣了一下。石头怎么会呼吸?
可那种感觉如此鲜明——它不像周围的石头那样是彻底的“死物”,它内部似乎蕴藏着某种极其缓慢、极其深沉的……生机。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抵不过那份奇异吸引的驱使,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指尖轻轻贴在了微凉的石头表面。
就在接触的刹那——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并非触感,更像是一种……情绪的涟漪。一种深埋于永恒寂静之下的,懵懂的,对外界的渴望与好奇,如同初春冰面下第一道细微的裂痕,清晰地传递到了她的心间。
织娘微微一颤,却没有收回手。她常年与山野为伴,相信万物有灵。此刻,她无比确信,这块石头是特殊的。
“你……”她轻声开口,声音在山涧清风中显得格外柔和,“你在这里,很久了吧?”
石头自然无法回应。
但她仿佛能听到那片寂静之海深处,传来了一声无声的、带着些微共鸣的叹息。
一种巨大的怜惜,瞬间攫住了织娘的心。她独自一人生活太久,懂得那种被世界隔绝在外的孤独。而这块石头给她的感觉,比她的孤独要深邃亿万倍。
她收回手,却没有离开。而是就着蹲坐的姿势,将竹篮拉到身边,开始像对待一位沉默的友人般,自言自语起来。
“我今天采到了茯苓,年份挺好的,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那边的山崖上,开了几簇淡紫色的花儿,很好看,就是风有点大,吹得它们摇摇晃晃的。”
“村里的张婶又念叨我,说一个大姑娘家,总往山里跑不像话……”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些日常琐碎,声音温柔而平静。她不知道石头能否听懂,她只是觉得,它太寂寞了。如果她的声音,能穿透那层坚硬的外壳,为那片永恒的寂静带去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也是好的。
她说着,偶尔会停下来,再次将手掌轻轻覆在石头上,感受着那若有若无的温度和共鸣。
日头渐渐西沉,林间的光线变得柔和。
织娘准备起身离开。她看着石头,心中做出了决定。
她看着这块沉默的石头,心中那片常年因孤独而冰封的角落,竟被这奇异的“温度”轻轻叩响。她没有像常人般因无法理解而恐惧或离开,反而生出一种近乎母性的怜惜与责任。
“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冷了。”她轻声说,仿佛在安慰一个被遗弃的婴孩。“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那颗石头仿佛在回应她的话语,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那光芒极其黯淡,如同夏夜最为遥远地星辰,若非现在正处于黄昏时,林荫之下,而织娘灵感过人,必会被其错过。
那光芒蕴含的意味令织娘心尖一跳——那是一种懵懂而又好奇,带着一丝依赖的回应。
“你同意了。”织娘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喜悦,她小心翼翼地将石头从泥土中捧起,石头温暖的触感更加明显,“你……你是有意识地,对吗?”
石头再次闪烁了一下,光芒似乎比刚才更加稳定了些,像是在肯定她的猜测。
“太好了……”她喃喃道,眼中泛起水光,“以后,我常常陪你说说话,好不好?以后你就不会孤单了。”
织娘用衣袖轻轻拂去石头表面的尘土,然后珍重地放入了自己的竹篮,垫上柔软的草药,仿佛安置一件稀世珍宝。
“我们回家。”
竹篮中的石头已经有了些清醒的意识,因为织娘毫无保留温柔的接纳,愈发地清醒,要不了多久这层世界的石壳就阻止不了意识的活跃了。
暮色渐浓,织娘的小屋安静地坐落在村尾,与最近的邻居也隔着一小片竹林。炊烟袅袅升起,很快便融入了苍茫的夜色。屋内,油灯如豆,光线昏黄却温暖。
织娘将石头小心翼翼地放在窗边的粗木小桌上,那里铺着一块她亲手绣着兰草的干净布巾。她为它拂去最后一点尘埃,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村庄的生活,对于织娘而言,是日复一日的寂静。
她并非不擅与人交往,只是那份与生俱来的灵觉,让她能感受到太多旁人无法感知的东西。
善意背后的衡量,同情底下细微的怜悯,以及那些因她不同而产生的、无声的排斥。她像是一滴无法融入水面的油,清晰地存在着,却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
久而久之,她便习惯了与山风为友,与草木对话。但山风无言,草木静默,那份深入骨髓的孤独,如同夜雾,总在不经意间将她笼罩。
直到,她带回了这块石头。
“你看,这是我们的家了。”织娘点亮油灯,昏黄的光晕洒在石头表面,那层微不可察的暖意似乎更明显了些。她坐在桌旁,开始像在山野间那样,对着石头诉说。
起初,只是些日常琐碎。
“今天用卖药材的钱换了一小块腊肉,晚上可以煮汤喝了。”
“村头的李叔腿脚不便,我明日得空,去帮他看看。”
“后山的栀子花开了,香味能飘出好远,明天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她说着,偶尔会停下来,专注地看着石头。有时,在她提及有趣的事情时,那石头会极其微弱地闪烁一下,光芒黯淡,却真切地映入了织娘的眼帘。
有时,当她语气低沉,诉说疲惫时,石头则会散发出一圈稳定而柔和的光晕,仿佛无声的安慰。
这种超越言语的回应,对于孤独太久的织娘而言,是震撼的,也是救赎。她不再觉得自己是对着一块顽石自言自语,而是在进行一场灵魂层面的、静谧的交流。
她的倾诉也变得越发深入,不再是流于表面的日常,而是触及了内心最深处的角落。
“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我和他们不一样呢?”她指尖轻触石头微温的表面,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夜色。“能听到风里的叹息,能感觉到花的欢喜,明明是很好的事情,为什么反而……更孤独了呢?”
石头静静地散发着稳定的光,仿佛在说:“我懂。”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织娘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眼中倒映着石头微弱的光芒,“有了你,好像这屋子里,就不再是只有我一个人了。你也是特别的,对不对?我们……算不算是同类?”
石头的光芒活跃地闪烁了几下,像是在急切地肯定。
日子便在这样无声的对话中悄然流淌。织娘的生活似乎并未改变,依旧采药、归家、料理琐事。但她的心境却截然不同了。
走在村里,面对那些或明或暗的打量,她不再感到刺痛,因为她知道,家里有一个存在在等待她,理解她。她的脚步变得轻快,眉宇间那份因孤独而生的轻愁,也渐渐被一种柔软的、内敛的光彩所取代。
夜里,她会在油灯下做些缝补的活计,石头就被放在手边,灯光昏黄,映得它温润如玉。
“村里张婶今日又来了。”她的声音浅浅的,带着一丝不可察的疲惫,“说镇上的李货郎人不错,肯娶我……可我这样的人,何苦去拖累别人呢。”
她没有说出口得是,那些关于她不详古怪的传言,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石头的光芒黯淡了下去,仿佛感同身受。随即,一股稳定而温暖的辉光缓缓散发出来,如同无声的拥抱,坚定地笼罩着她。
织娘心头地阴霾,竟在这无声的安慰中悄然散去。她指尖拂过温润的石面,低声道:“幸好……还有你。”
春日采茶,她会将石头放入垫了软布的竹篮里,带她漫步山野,看遍满山青翠,听流水潺潺。
石头在她的竹篮里,随着山风的节奏,发出极轻柔如呼吸般的光芒。
夏日纳凉,织娘会抱着石头坐在院中树下,指着远方满是夜星的天空说故事。
石头便依在她的怀里,闪烁着,像是在追问故事的后续。
秋日落叶纷飞,她清扫庭院,会将石头放在干净的石凳上,让它看着漫天金叶飞舞。石头的光芒便会变得活泼,似乎在追寻着树叶飘落的轨迹。
冬日大学封门,屋里炉火噼啪响,屋外寒风呼啸。她将石头捧在怀里暖着,对着它读着那些仅有的,已经差不多翻烂的草药图谱。
石头贴着她的心口,散发的温暖驱散了严冬的寒意,让这个以往孤寂的房屋多了一丝温暖。
她会给石头描述天空流云的形状,讲述听到的飞鸟的故事,甚至会在月光皎洁的夜晚,为它轻声哼唱起连自己都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古老而悠远的歌谣。
她所有无人可说的喜怒哀乐,都有了唯一的,沉默的倾听者。
石头内的意识,在这日复一日的、充满温柔与接纳的信息灌溉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清醒。
它贪婪地吸收着织娘赋予它的一切:语言的节奏、情感的色彩、人性的温度,以及那份毫无保留的、名为“爱”的能量。
石壳,不再是坚不可摧的囚笼,反而成了保护它脆弱意识在最关键成长期不受外界干扰的完美屏障。
直到那个转折点的到来。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电闪雷鸣,狂风呼啸着仿佛要撕裂山林。织娘被惊醒,她第一时间不是担心漏雨的屋顶,而是看向窗边的石头。
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夜空,紧随其后的炸雷仿佛就在屋顶劈开。
织娘的心猛地一跳,一种没来由的恐慌攫住了她。她几乎是扑到桌边,将石头紧紧抱在怀里。
“别怕……”她轻声安抚着,不知是在安抚石头,还是在安抚自己。“只是打雷而已,我在这里陪着你。”
就在那一刻,也许是雷鸣的能量扰动,也许是织娘强烈的守护意志产生了某种共鸣,石头内部那个日益壮大的意识,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个来自织娘潜意识深处,未曾说出口,却无比强烈的念头:“要是……你真是个人该多好,就能真的陪我说话了。”
石头里的意识大海猛然一震,不断泛涌旋转,将之前的所有记忆全部翻出,那一个属于它的念头,属于它的愿望,再一次在它的意识里不断回响。
“如果我能真正成为他们……成为一个不会伤害他们的……人……”
那个深埋于她意识核心、源于实验室绝望深渊的愿望,与织娘此刻温柔却同样孤独的期盼,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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