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雨生百谷。
大胤的都城地处偏南,从清明到谷雨,酥雨就下给不停。乱花十里,绿水一汀。
尤其是春离夏至的时候最是阴雨连绵,天气也会转凉一些。
只不过,原本是赏花的时节,徒见百花开,不见人影来。
谷雨生潮,地牢也一样。
雨后天气微微放晴,徐徐的阴风掠过聂知韫的牢房,惹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黑漆漆的甬道里照进了几缕残阳,毫无生气的印在凹凸不平的墙面上,很快又被乌烟瘴气贪婪的吞没,雨后的干草略微潮湿,散发着一股子让人作呕的味道,混杂着浓重的尚未干涸的血腥味,渗透在这不见天日而又死气弥漫的大牢里。
忽闪忽灭的两盏油灯跟索命的鬼火一般压抑着大牢里头所有人的生气,囚犯们没个敢吱声的,偶有血滴子的声音,能听个一清二楚。
聂知韫蜷缩在枯草上,单薄的铺垫根本无法阻隔从石地上渗出的冷气,丝丝缕缕钻进她的躯体。
发丝凌乱的黏在汗与血污交杂的脖颈面颊,她裹了裹凌乱的衣裳,缓缓抬起手,将垂在耳鬓的几缕长发别在耳后,无声无息的望向窗外。
记得祖父跟她讲:谷雨有三候,一候萍始生,二候鸣鸠拂其羽,三候戴胜降于桑。
一阵清脆的鸣叫引起了聂知韫的注意,于是缓缓抬眸,透过渗雨的残窗,瞧见到斑鸠正窝着头梳理着顺滑的羽毛。
“眼下是到了二候,看来谷雨已经过去五六天了”,聂知韫苦笑,“时间过得真快啊。”
随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偏偏这种静,却更让人心里发毛。
她被关进大牢的时候,惊蛰未至。
惊蛰未至的时候,她还是个皇帝钦点的凤媭将军。
而陈嫪篡位,一朝登基,满目疮痍。
曾经的皇亲旧臣逃的逃死的死,她也被打入地牢,兴许待到谷雨三候,赐死的毒酒也将会送到这来,她也做好了死在牢里的准备。
护国精忠,聂知韫自知无愧于大胤,如今为国赴死,也是仁至义尽。
可她心里放不下她那仍在殊死反抗的张郢简。
“现在你应该还在死守郃谷吧”,聂知韫眼底漾起了泪珠,缓缓地抚着夫君给她的玉佩,喃喃自语道,“若死前能再见你一眼就好了......”
一阵扰人清梦的沉重开门声将聂知韫飞向夫君心续硬生生拽了回来。
急匆匆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刑部侍郎卢大人到——”的长喧,一个身着素色祥云纹长袍的男人便出现在了聂知韫的牢房外头。
“我奉皇上之命,过来给你送些吃的。”卢侍郎毛手毛脚的拿出带来的烧鸡,桂圆粥和白果糕,伸出手轻轻放在聂知韫乱糟糟的草席上,“皇上让我给你吃点好的,说是不能让你死在这里头。”
聂知韫看向这个男人,眼神里零星的肃杀之气让卢侍郎背起凉意。
“不愧是桃花马上的女将军,跟那该死的张郢简确有几分相像。”卢侍郎微微眯了眯眼睛,戏谑地说道,“将军,你说跟着这杨家人抢天下,反倒咱们外姓的人丢了命,多不值当的。”
聂知韫没有张嘴。
“可终于这江山不是他们杨家的了。”卢侍郎向前凑了凑,两颗眼珠子像老鼠一样轱辘转不停,“我还听说,将军你在被那杨家皇帝赐号之前,还是个想刺杀他的反贼呢!这世道真是奇怪,反贼还能摇身一变成了将军。”
聂知韫一怔,几次欲开口,却彷徨不知如何说起,只是嘴唇微微颤动,内心却矛盾交织。
名满大胤的第一位女将军曾因为刺王杀驾震惊整个云樑,这自然让人难以置信,惹人嗤笑也说得过去。
卢侍郎轻蔑一哼,缓慢起身向后头的随从挥了挥手:“好好看着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你们不用怕一个死囚,她要是没了气,你们跟着她一块埋了!”
说罢,带着狂妄的笑声扬长而去。
片刻宁静后。
“小姐,,”拢秋轻轻撕下一只鸡腿递到聂知韫面前,“快吃了吧。。。”
拢秋原来叫作惊枝,是娴贵妃的丫鬟,后来娴贵妃被陷害,她为主子伸冤在馥仙殿门外跪了三天三夜,却差点被熹贵妃送上九泉。聂知韫心疼她,便收到了自己的手底下,可没想到最后却还是害了她。
聂知韫缓缓摇了摇头应道:“拢秋饿坏了吧,快先吃吧,我喝些粥便可。。。。”
先皇杨同爻突然驾崩,宰执胡敦总揽朝政,只手遮天,竟扶持年仅五岁的皇子杨佑淳上位,同时废掉杨同爻所有亲信,并怂恿杨佑淳把其余所有皇子归为藩王,送出京城。这一举动引发了其余所有皇子的不满,遂掀起了大胤七王之乱的血雨腥风。
聂知韫的爷爷聂徽便在此时随着邶王杨民安去了北方,她也成了土生土长的北方人。
北方的风气向来粗犷而奔放,可聂知韫却是个娇滴滴的小女孩,低头含笑,双颊销红,是祖父祖母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也是所有人打不得说不得的心头肉。小时候身柔体弱,害了风寒是家常便饭,但每一次家里头都跟翻了天一样,着急忙慌的为她请大夫,制药汤,裹被子。
她还记得,祖父博览群书,因他喜欢韫玉砚凹宜墨色,冷金牋滑助诗情这句诗,于是她的名字里就有了韫这个字,寄托着祖父希望她能够知书达理的期许。
“咱们聂家都是读书人,不要只想着在戏台上唱戏,韫儿也要多读读书,有朝一日天下太平了,能回到京城瞧瞧。”
“爷爷,韫儿本想为您复仇而刺杀皇上,却偏偏成了个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如今又要随这日薄西山的王朝西去了,”聂知韫一阵酸楚涌上心头,“韫儿牢记着爷爷的话并未忘却,可大胤遭窃,红颜葬骨,我为国师之孙,将军之妻,虽为女辈亦不能苟全乱世,奈何世态炎凉,人情薄恶,这就是我的命。。。”
过了一个时辰,地牢的门再次打开,典狱司带着一纵人从聂知韫的牢房走过。
只听得他牢骚满腹,闷声道:“老天爷真是胡闹,这天儿好不容易放晴了,怎的又突然下起大雨来了。”
身后的人急忙点头应和道:“大人说的是,这雨可是最近下的最大的一场雨,也不知道谁惹怒老天爷了,真是遭罪!”
“拢秋,你闻到花香了么?”
无人回应。
“拢秋?”
聂知韫扭回头,拢秋额头抵在木桌上,桌子上摆着她为聂知韫撕好的鸡肉,只是瞧她的眼神,已然没了神。
“拢秋,你怎么了,拢秋。。。”聂知韫将她的上半身从木桌上扶起,在怀里头使劲摇晃想要将其唤醒,可为时已晚,拢秋给她掰开鸡肉的手毫无力气的从身侧耷拉到地上,”拢秋,你醒醒啊拢秋!”
聂知韫胡乱的看向肉块,焦黄的表面若有若无的盖着一层黑褐色粉末,这粉末她在太医院里听四皇子说过,像是整株皆含剧毒的乌头碾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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