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湑在一片混沌中醒来,浑身热得像烤火。
他睡得并不安稳,梦中他似乎身处极刑地狱,耳边尽是厉鬼的尖啸。
待意识稍稍回笼,他才分辨出,原来不是厉鬼,是此起彼伏的人在鬼叫。
这叫声着实刺耳,他不适地哼哼两声,艰难地睁开眼睛。
混乱——这是瓮城给贺湑的第一印象。
他费了很大的劲从大街旁泥泞的水坑中爬起来,一动就能听见自己的骨头缝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好像下一秒就要散架了。
疼痛像是一道如影随形的影子,随着日光的晃动忽隐忽现。
贺湑抬头,炽白的太阳照得他睁不开眼睛。
太阳照彻下的大街上,到处是雨过之后尚未干涸的水洼,团团乌褐色的巨大蠕虫披着麻布,在街头巷尾蜷缩又伸展,发出此起彼伏的呻吟。
正是凭借着这些耳熟的呻吟声,贺湑才发现,地上蠕动着的不是虫子,而是忍受着与他相同的病痛折磨的人。
显然,他们的症状比贺湑还要强烈不少。
借着水洼中残余的一星反光,贺湑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是一个陌生的、衣衫破烂的小孩。
他的遍布着脸上红一块紫一块的疹子,有的已经溃烂,浊黄的脓液从溃烂处泌出,腐烂出一个个比眼睛还大的凹陷。
贺湑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这副尊容实在惨不忍睹,说是已经入土半个月都十分可信。
行重照样是不在的,面对这样的情况,贺湑已经十分习惯了。
贺湑沿着大街走了很长一段,确认了自己的情况并非个例。
——这是疫病,尽管头顶晴空万里,但整座瓮城都笼罩在看不见的、名为疫病的阴云当中。
瓮城早已成了冤魂的乐园,眼前的这座疫病之城,显然不是真实的,最合理的猜测,便是来自过去某个时间节点上的虚影。
他又进入幻境了。
这幻境同他没有什么关系,那么很大可能所有外来者经历的幻境都是这同一个,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行重、阿黄以及忘鹤。
贺湑开始在大街上翻找起来,每路过一个活物,都要凑上前去检查一番,连猫猫狗狗也不放过。
然而以他现在这个疫病孩童的小身板,使不了半点灵力不说,连喘气都十分艰难,太阳从正空滑到西边,他才堪堪跑完两条街。
而他的体力也已经消耗殆尽了。
他所查看过的每一个活物都疫病缠身,满身满脸都是触目惊心的溃烂,根本辨不出原本的样子。
而在饱受病痛折磨之下,他们也已不存丝毫神智,对贺湑的询问一点反应也没有,见到有人近前来,还以为是黑白无常终于前来索命。
但贺湑这一路上也并非收获全无。
他找了个背光的位置靠坐下去,摊开双手,露出怀中抱着的一尊小神像,正是不日前在百花城中人们所迎的花神。
或许百花谷辖地以内都信仰花神,可贺湑的直觉告诉他,手里的这尊雕像就是来自现世的百花城,而非这不知何年何月的幻境。
这是他从一个浑身溃烂得不成样子的濒死之人身上找到的,那人已日薄西山,气息奄奄,手里却还死死抓着这尊神像。
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可怜的信徒还在无望地祈求神明的福泽,而他头上簪着的花朵早已干枯,落在混合着脓水的泥沼当中。
百花城离瓮城其实并不远,可这人也断然没有出现在此处的理由,甚至连参加迎神活动的装束都未来得及卸下。
贺湑想到了“送货”的大胡须一行人。
然而他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为此愤懑,因为他自己也正走在和那信徒相同的死亡之路上。
贺湑在街上查探时,灼热的火舌便已经舔舐过他的每一寸肌肤,当他此时在背阴处坐下,才确认了,这股灼热并非来自头顶的烈阳,而是由内而外的。
他感到自己体内仿佛燃着比人还高的火焰,从疫病的脓疮往外冒,滚烫的蒸汽将脑袋闷熟,晕晕沉沉地压住了眼皮。
贺湑紧咬住牙关,努力不使自己像街上那些病痛难忍的“蠕虫”们一样呻吟出声。
对他这样一个身患疫病的小孩来说,瓮城实在太大了,他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时间去城中遍寻行重他们,唯一可行的方案是请求黑白无常驮着他奔走一遭。
日头逐渐西沉,灰蒙蒙的黄昏中,只有五脏六腑的灼热无比清晰,好像已经被熔炼成一滩血水。
贺湑的眼皮越来越沉。
也许是生命的小溪即将干涸,一股陈旧的暗流反而钻了出来。
他想起了一段记忆,来自他死前,或者说上辈子、成为游魂之前的那些年岁。
那的确已经是十分久远的事情了,以至于临死前的回光反照都无法将其细节之处照亮。
——也是在血色般的黄昏中,空气中漂浮着疫病的气息,他似乎是蜷缩着,浑浑噩噩,好不容易将眼皮掀开一条缝,那点狭窄的视野前却蒙着一层薄纱,看不真切。
就像现在这样。
在他几乎已经嗅到了黑白无常手中锁链的铁锈味之时,一双黑靴突然出现在贺湑眼前。
记忆与幻境重合,连黑靴上的仙鹤乘云纹样都分毫不差。
贺湑想起来了,当年瓮城疫病爆发之时,他就在城中。
他并不是附上了幻境中的孩童之身……他就是这个孩童。
贺湑心头咯噔一下,没来得及作何感想,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他要死了吗?
两度以同样的方式死去,怕是阎王都要被他笑掉大牙,用浓黑的墨笔给他在生死簿上批个“蠢货”。
好在,贺湑担心的场景并没有发生,他被来人抱了起来。
温凉的纤长手指从他腹部的绒毛间穿过,让贺湑终于忍不住舒服地嘤咛出声,柔软的肚皮往那散发凉意的地方蹭了蹭。
那只手可疑地一顿,似乎是僵住了,任由那团毛茸茸一通乱拱,最后整个贴在他的掌心,发出熨帖的咕噜声。
狐狸竟然也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谢之涯垂眸,眼底划过一丝戏谑的笑意,掌心中捧着的那团土棕色小狐狸毫无防备地向他展示着自己最柔软的地方,滚烫的热度从指尖蔓延到心脏。
他从未见过贺湑这般模样,一时竟有些不忍将其叫醒。
“阿湑,阿湑……”
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贺湑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耳朵动了动。
阿湑……谁会这样亲昵地称呼他?
那双仙鹤纹样的黑靴在贺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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