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鸣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妖怪,又是什么妖怪,他只是莫名其妙的捡到了一根藤蔓,又莫名其妙的被这根藤蔓钻进了皮肉,于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就不再是人了,或者说不算单纯的人。
他仍有属于人的七情六欲,会因为食欲得到满足而欣喜,也会因为疼痛感到愤恨。
但剩余的感情,就变得单薄了起来。
俗世的一切都变得不再具有诱惑力,他曾经拼命想要获得的所有,也都变得乏味无聊。
他似乎被撕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是曾经的他,站在岸边,还挣扎着想要抽离,回到熟悉的堡垒中去,依旧当个好学生,好儿子。另一个是现在的他,满心欢喜的沉入深海中,放任自己沉下去,沉进更幽深,更幸福的海底。
挣扎带来痛苦,放纵获得幸福。
早起上学之前,君鸣又看到了放在桌上的便条,依旧是小学生一样的字迹,只是比平时更长——
【宝宝,妈妈不是怪你,你爸爸已经比以前好多了,在慢慢变好,你不要怪他,他会伤心。】
【最坏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你只用好好上学,钱不够给妈妈说。】
【你爸爸打牌的钱,妈妈也挣得出来。】
【爱你。】
君鸣以往看到这样的便条,总是会愧疚,他觉得自己像个吸血虫,和他爸一样趴在妈妈的身上吸血,他初中的时候甚至打过不读高中,去工厂打工的主意,被他妈妈连打带哭的阻止了。
可今天他只是平静的看着,心里没有一丝波动。
只是心底的某个破洞,似乎又更大了一点。
他没有像平时一样自己在家做饭,他已经不用吃饭了,甚至没有像平时一样在出发前去给房间里的人换个尿袋——他爸是可以自己换的,只是他沉迷于被儿子照顾的感觉,宁愿把自己变成一个婴儿。
走在路上,君鸣感觉到了温暖,那不是阳光带给他的,而是他的“根须”带给他的。
扎在赵晖灵魂深处的根须,正源源不断的给他提供能量,虽然少,但稳定。
君鸣强迫自己不再吸收,免得赵晖被“吸干”了,他也不知道赵晖被吸干后会变成什么。
普通人?还是比普通人更惨一点?甚至直接没命?
但他现在还没有更好的猎物,所以还得小心一些,克制一些。
虽然他不喜欢克制。
等君鸣走到校门口,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人。
赵晖也君鸣从拐角处出来的时候,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抬头。
只是此时两人的状态反了过来,君鸣的脸上有些血色,红润健康,赵晖的脸色却苍白泛青,眼下还有一片乌,就在君鸣走过去的时候,赵晖下意识的往前迎了两步。
当君鸣看向他的时候,赵晖的心中涌出了无尽的喜悦和满足。
仿佛骑士看到了他的君王。
“以后不用等我。”君鸣从赵晖的身边走过去。
赵晖紧跟着他,却落后了两步,他没有说话,直觉让他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对。
君鸣突然停下了脚步。
校门口现在没什么人,因此这突然的停留也没有招至好奇的眼神。
“你昨晚回去之后干了什么?”君鸣看向赵晖。
围绕赵晖身体的金雾十分虚弱,似乎风一吹就会散,但灰雾却格外强盛!甚至不是他在他爸和段兰珩身上看到的一缕,而是已经聚集成团。
君鸣感受到了威胁,如果他是一只猫,这一刻应该已经炸毛哈气了。
赵晖有点茫然,他声音虚弱:“我昨晚什么都没干,回去之后就休息了。”
“不可能!”君鸣,“你跟我来。”
现在距离早自习还有半个小时,君鸣把赵晖带去了操场的角落,在没人的地方说话。
“你昨晚回去以后见过谁,跟谁说过话?”君鸣,“还是回去的路上见了谁?”
“回去的路上只见过出租车司机。”赵晖作答,“回去之后只和我爸说过话。”
如果真是司机,那君鸣也没有办法再问什么,他只能问:“你爸最近去过哪儿?见过什么人?”
君鸣对灰雾没有头绪,他知道金雾大概是运,人身上都有运,只是运势强盛的人才能拥有权势,像他爸,身上就没有金雾,不然也不会落到瘫痪贫穷的地步。
可灰雾也不常见,一个人走霉运,他身上的雾气应该是和鸡公煲店的夫妻俩一样,是蓝雾。
灰雾更像是人不该沾染的气。
可到底有什么不该沾染的东西,竟然能跨越阶级、地点,同时出现在他爸、段兰珩和赵晖身上?沾染灰雾的人似乎没什么共性,那么最大的可能是,他们都去过同一个地方,或者见过同一个人。
赵晖想了想,他对昨晚的记忆有些模糊,除了君鸣是怪物这件事,脑子里几乎空空荡荡。
昨晚他去找君鸣对峙之前,还为君鸣是怪物这件事犹豫,迟疑,恐惧。
但现在,他觉得这件事简直就是天经地义的,根本不需要恐惧,就和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一样自然。
“他这两天一直在见合作伙伴。”赵晖说,“见的人太多,太杂,今天还要出国。”
君鸣想起了段兰珩:“他见过从日本回来的人吗?”
赵晖摇头:“我不知道,应该有。”
君鸣发现确实问不出什么以后才带着赵晖回教室,他不担心赵晖骗他,赵晖也骗不了他。
或许谢不周知道灰雾是什么……
君鸣发现谢不周是个极其好用的工具人,他自己毕竟是刚成为怪物不久,他不懂那个充满了神异精怪的世界,但谢不周懂。
在谢不周身上,君鸣意识到了一个真理——
他只有自身强大,才能保护自己。
他是人的时候追求世俗意义上的强大,更好的成绩,更好的大学,更高的起点。
现在他是怪物了,那他就需要怪物层面的强大。
而他现在知道的,竟然只有自己进食的办法!
这太危险了,他不能放任自己处在这样危险的境地里,随便一个谢不周就能让他失去反抗能力。
他必须要利用自己身边一切能利用的,能抓住的,才能从危险的隧道里走出来,抓住属于他的安全感。
“你去找谢不周。”君鸣,“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他既然会收钱看风水,就证明他有接单的渠道,你去告诉他你家里发生的事,听听他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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