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染发愣的工夫,慕西沉已经走上前来,在办公桌前站定。
“潘老师。”
他嗓音也清清冽冽的,略低沉,似溪水击石冷清。
潘亮笑得亲切,“慕西沉啊,你来的正好,咱班今天来了个新同学,你带她去笃行楼领一下校服和课本吧!顺便的,你把校规也跟她说说,尤其是仪容仪表,免得检查扣分。”
姜染飘飞的思绪在潘亮的话语里渐渐回笼,隐约捕捉到一个信息点。
慕……
他刚刚叫他慕什么?
“好。”慕西沉清声应了。然后偏头,看向身边的人。
视线同他相碰的一刹那,姜染的心跳瞬间飞快,耳膜里全是剧烈的扑通声。
他却丝毫没什么反应,神色仍淡淡的,漆黑眸子映出她的倒影。
姜染想起自己当时带着口罩,他大概率是没认出她的。
思及此她心弦稍松,然后也佯装初见对他弯出一个友好的笑。
看了她几秒,慕西沉向潘亮又一颔首,转身走了。
姜染懵然看着他的背影。
走到门口,大概是发觉人没跟上来,慕西沉又侧身,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淡淡的,“不走?”
“哦……哦!”
愣了下,姜染恍然初醒,匆匆跟潘亮也点了下头快步跟上去。
-
笃行楼在学校的西北角,离主教学楼稍远。
还没到早自习的时间,学校主干道上陆续还有刚到校的学生。
树叶切碎早晨明媚的阳光铺了一地金子。慕西沉在一中的知名度大概不低,不少学生纷纷同他打招呼。
“早啊西沉!”
“学长早!”
“主席早。”
……
慕西沉一一礼貌应了。不少人从他身边擦过去后,才看见跟在他身后的姜染,又多了几句窃窃私语。
“那女生谁啊?”
“不知道啊!”
“她长得好好看……”
……
一直快临近笃行楼,路过的学生才少了许多。最终林荫道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姜染背着手,在他身后两米开外一蹦一跳地走,看着他的背影。
即便是走路,少年的背脊挺得笔直,后颈的发际线整齐干净,衣领规规矩矩的,露出的一小节脖颈肤色白皙。
唇角微微翘起,姜染踩着他的影子,试探着开口,“诶,慕同学?”
前面的人却仿佛没听到,兀自往前走。
姜染:
“慕……西沉同学?你是叫慕西沉对吧?”
“西沉……是哪两个字啊?暮色西沉的‘西沉’么?”
“我叫姜染,出淤泥而不染的‘染’!问你个问题呗西沉同学!我们见过面吗?我为什么觉得,你长得这么眼熟呢?”
风静静过,树叶沙沙响。
前面的人一直没出声。
见他一直不说话,姜染闷气瘪瘪嘴,很快小脑袋一仰又笑了。
“慕同学,潘老师可说了,除了让你带我领校服和课本,还得给我讲讲校规呢!”
“你要是不讲,那随便你喽!就是到时候我要是哪儿不合格了,可别让潘老师怪我!”
“……”
还是不说话。
又等了一会儿,姜染觉得没意思了,轻嘁一声也不说话了。
她百无聊赖往前走,眼睛随意观察着周遭的景象,完全没发觉前方的慕西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正沉沉盯着她。
直到某一步她一脚正牢实踩到一个鞋尖上,她“哎”一声忙回过神,歪着身子后撤一步。
看着他鞋面上清晰印着的脚印,姜染讪讪舔了下嘴唇,“那个,不好意……”
“头发。”不等她把话说完,慕西沉已经开口。
“啊?”姜染一懵,下意识抬手拢了下自己的马尾。
“不合格。”慕西沉淡声说。
?
“学校规定学生一律不准染发、烫发;刘海不准过眉,鬓角不准过耳;女生长发扎起来后不许长过背;”
“学生在校期间必须穿校服,校服不准随意修改、涂画;”
“学生不准化妆,不准带首饰、饰品。胸针、带颜色和图案的发圈都算;”
“另外,学校七点半早自习,八点正式上课。所有课若缺席需家长亲自提前向老师阐明理由请假。以上所有规定,违者全部扣分,每月操行分最低的十名,公开检讨。”
他一口气说完。姜染听懵了,“我——”
“304。”他又一次截断,手指了指身左边写着“笃行楼”的教学楼,说:“取课本。219取校服。你可以去了。”
“……”沉了口气,姜染指了指自己的发梢,“不是,我……”
慕西沉看时间,“早自习七点半,现在七点二十。你还有十分钟。”
说完他不再管她,直接转身朝着主教学楼的方向走去。“诶不是……”姜染小追了两步,再看时间的确来不及了,盯着他的背影愤愤一跺脚,赶紧跑进笃行楼。
-
高二理科七班几乎沸腾了!没有想到,班里新来的转学生居然是个大美女。
早自习姜染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下面的男生就几乎鼓破了掌,口哨声起哄声不绝,被潘亮花了好一番力气才压下去。
等上午课上完,几乎整个学校都传遍了七班转来了个特别漂亮的女生。甚至还引起了不少人来围观。
这一天很快过去。姜染自早晨的小插曲后再没看见慕西沉。
听说似乎是在忙什么竞赛,最近很少留在班里上课。
放学时分,夕阳灼烧,橙云缱绻。
姜染走出一中大门,远远的就听见宋之帆,“姐!”
宋之帆此次来云坞,完全是旷了私中的课偷偷来的。
待了近十天,宋家人都已忍不了了,频频打过好几次电话来催。
但他坚持要等姜染在新学校安顿后再回去,所以订了明天的机票。
宋之帆颠颠上前,“姐!怎么样?今天第一天还习惯吗?另外见到那个什么沉了吗?”
姜染原本一脸生无可恋,闻言缓缓转头看他两秒,忽地唇一翘故意向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宋之帆以为成了,一拍手也畅笑起来,“我就说嘛姐!你是谁啊?这世界上就没有你搞不——”
她盯着他的笑意又倏地敛去,唇抿成线,眼神仿佛能剜人的刀子,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
“……”宋之帆闭嘴了。
姜染视线落回前方,视野不经意间捕捉到一个身影。
她一凝。
校门口人流如织,主干道上夕阳斑驳。慕西沉推着单车,正沿着人潮缓缓往外走。
身旁有人跟他说了什么,他答了,神色却淡淡。明明周身人潮涌动,他却仿佛被隔离在喧嚣之外,疏离又遥远。
他没看见她。她就这么远远望着。
直到他完全走出校门,身影汇入车流。
-
慕西沉骑着单车,从狭窄的石板上上行过。
车胎轧过水洼溅起三两水花。
水洼倒映着巷子上方明亮的天空,瞬间被搅碎,很快又恢复原状。石板道上拖开一道浅浅水痕。
这一代的居民区还保留着八.九十年代时的风貌,窄巷平房。
许多房子的墙皮早已辨别不出本来颜色。更多的是裸砖房,灰石砖瓦破旧。房与房之间的间距极窄,石缝里有因常年采光不足而生出的青苔。
一道驶过去,道两旁偶尔传来两声亲切的“西沉”或“西沉哥哥”。
这边生活的大多数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或是年幼的留守儿童。慕西沉温声回应,最终在一个石砖房前停下。将单车靠在墙边开门。
门里是一条几米长的小道,接着是个十几平米的小院。
再往里就是两间平房,破旧成度同外面如出一辙。
门一开,铺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浓郁的洗衣粉味。
院子里的晾衣绳上已挂了无数衣服、床单。布角荡在微风里。
一个中年女人正坐在院角,洗衣服。
她身前身边搁着几个大大小小的盆,里面还泡着许多布料。还有不少干的衣服与被单堆在旁边。水渍漫得遍地。
慕西沉叫她,“妈。”
听见声音,女人抬起双没什么精神的眼,说了句:“回来了。”继续低头卖力搓衣服。
“嗯。”他点头,挽起校服袖口到水池边洗手。
洗完关掉水龙头,旁边房子里恰巧走出一个身影——一手端着水盆,一手掀着门帘,长发湿着。是个长得白净纤瘦的女生。
“哥。”看见他,慕茵笑,“你回来啦。”
“嗯。”
慕西沉顺手接过她手里的水盆走到排水口前倒掉。就听到身后慕母像是不经意的问话。
“新兼职找的怎么样了?找到了么?”
慕西沉倒水的手稍停顿,接着继续。他平静的声音顺着水流一起传来。
“找了几个,不是太满意,所以还在看。”
“哦。”慕母平平无奇应了声,手里用力揉着件上衣。
“之前你刘姨介绍的那个兼职多好,化妆店。干净,时间合适,给的价钱比一般的地方都高,还不远。”
“也不知道有什么不满意,好端端的,道个歉就解决的事,非不,平白被开除……”
她语气平平似乎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可音调明显有种阴阳怪气。慕西沉握着水盆的手指节苍白。
慕茵站在一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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