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雨势稍歇,几道雨雾斜斜飘着。头顶阴云散去,露出一弯新月,寂静无声地照亮了这间银装素裹的小小院落。宁窈举起灯,手中灯火如豆,火苗跳动,映亮了裴台熠半张脸。
他刚在外头淋了雨,一身水汽。
前额的乌黑发昏上,挂了点品莹的水珠,更显得肤白如雪,眉如9羽。他在灯下将她瞧着,一双眼睛漆黑而有神,瞳孔里倒影出她手中灯火的烛芯,在那化不开的浓黑里,又掺入了些细碎的金。
宁窈先是被裴台熠的冒冒失失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是他,方又松了口气。
她被裴台熠紧抱着,只穿着睡裙的柔软的胸口紧依着他强健而有力的手臂,鼻腔里满是他身上的股熟悉又好闻的檀木香和雨水的湿意。宁窈的脸颊立刻泛起淡淡的红晕。她轻轻挣了挣,将裴台熠推开,掩了掩睡裙外的毛毯,道:“你怎么跑来了,外面还在下雨。”
“就想见你。”裴台熠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直白而又极其坦诚。就是想见她。
一路风雨兼程,跋山涉水,扬鞭赶路跑了一整个昼夜。
不去面圣,不去见祖母,谁都顾不着。就是想见她。只想见她。
宁窈红扑扑的脸颊,因这句话又烧了起来。她也想他。但是她就不好意思这般大胆地说出口。
“窈姑娘,”姆妈在屋外似乎听到了动静,叩门问她,“方才可是有什么东西碰倒了?”宁窈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忙答道:“没,没有的。”
“那是什么东西摔着响?”姆妈继续在门外问。
“是,是……”宁窈不善于撒谎,每次为了裴台熠应付姆妈都绞尽脑汁。她这边编瞎话编得脸都快皱成了包子,裴台熠那厢却像没事人儿似的含笑瞧着她。
宁窈便也生出了点脾气,嗔了裴台熠一眼,故意对窗外的姆妈说:“是,是只猫,一只坏猫撞翻了我的东西。”
裴台熠闻言,扬起了两道剑眉。
手指指向自己,用嘴型说——
我?“猫”?
宁窈脸颊绯红地继续瞪他。
就是你!
“没事就好。”姆妈放了心,道,“早些歇息吧。”“姆妈也早些休息。”宁窈回道。
屋外姆妈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只余窗格外春雨绵绵,水声潺潺。
等院子复又安静下来,宁窈放下灯,食指抵在唇边,轻声对裴台熠说,“等我一下。”然后绕到了屏风后头。
她轻手轻脚地将帘幔放下,又摸了摸熟睡着的宁晓的小脸。然后从红木矮柜里端出裴台熠送她的小手炉,又往袖子里塞了些橘子和龙眼。
她牵着裴台熠到窗台下的竹垫上坐,摸了摸他的有些潮湿的外衣,往他身上围了一条毛毯。再从袖中拿出两只澄黄的甜橘,一小把龙眼,架在那小手炉上烤着吃。
裴台熠突然被宁窈披了条毯子,倒是觉得有些别扭。他自幼习武,武功高强,体魄强壮,还从没有遇到过需要被人披毛毯照顾的情况。
但他从毛毯上,嗅到了姑娘家常用的水粉余香。那香味儿清淡,仿佛是沾上去的。寥寥几缕,萦绕在丝线细密的针脚里。这股气味跟她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
裴台熠便没将毛毯放下,就在身上披着,然后一把将还没坐好的宁窈拉进了自己怀里。"别闹,"宁窈还没弄好小手炉,就被裴台熠拖走,有些哭笑不得。
她靠在裴台熠身上。那堵坚实的胸膛比怀里暖炉还要烫手。
她又摸了摸他的袖扣,方才半干半湿的外衣已经被裴台熠用内力逼干,身上干燥又温暖。
一豆灯火照亮了小屋一隅,两人的影子倒影在墙上,随着澄黄灯火的跳动缓缓摇曳。
裴台熠低头敛眸,在火光里看着宁窈的脸,突然开口道:“先亲会儿。”宁窈没想到裴台熠开口就说这个,脸一涨,忙将脸扭开。
她倒也不是不想亲。她也有点想。但是这种事,多难为情,怎么能问….
以往裴台熠手腕强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懒得在乎他人的感受。他若想亲,就亲了。但这回宁窈将脸扭开,装台熠便停了下来,真没勉强她。他一只手虚虚将她搂着,手掌搭在她的小腹上,有一搭没
一搭地懒洋洋地游弋。
“那就先抱会儿。”裴台熠道。
赶了许久路,这会儿突然有地方能歇歇脚,便犯起了懒。而且这屋子里暖,不用亲,就这么抱着,软玉在怀,也惬意得很。
“你这几日在家过得好不好?”裴台熠问她。他想知道,他不在家时,那几个舅母舅爹有没有欺负她。
宁窈抿了抿唇。
她素来不喜欢跟人说不好的事,只想说好事。而且她这次也没什么损失,就不想告诉裴台熠,裴远又欺负了她。
“挺好的。我去医庐了,化真先生答应教我,我以后会超级厉害!”宁窈笑盈盈地说:“你呢?路上危不危险?”
“还好,”裴台熠道:“遇到了索桥事故,但是避开了。”他的手指卷起她的一根碎发,在指尖拨弄。原来百炼钢,最怕的就是化指柔。“谢谢你。”裴台熠道:"救命恩人。"
他的语调悦耳又特别。尤其将救命恩人几个字咬得时轻时
重,尾音上扬。
听起来有股缠绵的味道。
仿佛下一句就要接——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真好。”宁窈乐陶陶地低头笑了起来,“太好了。”
她真的很高兴。
这份高兴不仅仅是因为“裴吉”平安回来了。还是因为“裴吉”平安回来,证明了梦境是可以改变的。
从小到大她做过的无数预知梦,最后都变成了现实。那种无能为力地挫败感,到现在都困扰着她。现在她更有信心给妹妹治病,改变自己和妹妹的命运。也相信她和“裴吉”会有一个和梦境里不同的未来。
裴台熠那头的声音渐渐安静了下去。
宁窈侧头看他,他合着眼,似是在休息,仍将她紧紧搂着叫她挣脱不开。看着他眼下的倦意,宁窈心底泛起了细细密密的心疼。这一路赶过来,一定很辛苦。
其实明明不用这么赶的,明日天亮再见面,也是一样。不过是她要多想他一会儿。
裴台熠眼睛紧闭看不见她在做什么,宁窈便托着腮,大着胆子偷偷看裴台熠的面容。
不得不说,“裴吉”这张脸长得的确好。
五官比女孩子还精致,眼睫毛又黑又长,像两把小刷子。鼻梁高挺,下颌流畅干净,是个一等一的美男子。
宁窈欣赏着眼前美色,忽地在裴台熠耳畔边,看到了一道淡淡的红痕。那痕迹看起来应该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磨刮出来的。根据痕迹的位置,这硬物多半是面具亦或头盔一类。
宁窈立马联想到,“裴吉”是在她大表哥手下做事。这一路一定要穿士兵的铠甲和头盔。这印子多半就是被这么磨出来的。她又心疼又怜惜,忍不住用指尖轻轻摸那道红痕。
当宁窈柔软微凉的手指落下时。裴台熠的身体瞬间一怔,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宁窈吓了一跳。
裴台熠睁开了眼睛,黑黢黢的眼眸朝她望了过来。宁窈以为裴台熠这么大反应,是因为他习武出生戒备心强,不喜沉睡中有人干扰,便道:“裴吉哥哥,你快回去歇着吧,你脸这里都蹭红了。”
裴台熠看着她,嘴唇动了动,眼神暗沉下去。
他避开了宁窈还想再摸他面颊的手,将这只手捉了过去,一根根捏她的指尖玩,耍赖似的说:“不想动,再待会儿。”"好吧。"宁窈道。
裴台熠忽地看向她身后的书桌,问:"那是什么?"
宁窈摆满医书的桌角,放了一只装画像的竹篓,里头插着参差不齐的七八只画轴。刚刚裴台熠从窗户进来,竹篓被撞倒了,一卷画轴便滚了出来,展开了一半。
"那个呀,"宁窈道:“是几幅画像。”
裴台熠将掉落的一卷捡了起来。—看,脸色顿时变得非常之难看。
的确是画像。
是男子的画像!
还是年轻男子的画像!
宁窈解释道:“这是我外祖母帮我挑的世家子弟。这个是……”
裴台熠恰好抽到的是阎关山的画像,宁窈不喜欢阎关山,但他人的画像就算不要也不能随意丢弃,宁窈便又将画轴卷好。可她这认真仔细的模样,叫裴台熠心里不舒坦。
裴台熠道,"那你屋里可有我的画像?"
宁窈闻言,噗嗤笑了一声。
裴台熠道:“笑什么?”
宁窈道:“笑你瞎吃醋呗。”
这不是瞎吃醋。
他从不瞎吃醋。
这是正经醋。
见裴台熠是真的不悦,宁窈便笑盈盈地去哄他,说:“别生气嘛。吃橘子。”
她剥了一瓣橘子,葱尖似的小手推着橘瓣进他的嘴里。白嫩微凉的指尖,蜻蜓点水般轻扫过他的唇纹。清冽甜蜜的汁水立刻在他的口腔中迸发开来。
裴台熠缓缓咽下这瓣甜橘。脑中已经开始飞速盘算。编织一个无人能识破的假身份,对他而言比杀人还简单。
眼下问题不过是,宁窈会喜欢什么样的家世?
书香门第?迂腐懦弱。将门之后?一介莽夫,不通文采。富甲一方?铜臭味太重。但……宁窈若偏就喜欢,那他编一个也罢。
裴台熠这边已经编了四五个谎言,宁窈却以为他敛眸不语是还吃那飞醋。
她抬手碰了碰裴台熠的面颊,道:“还不高兴呢?别不高兴嘛。这样好不好,再等一等,等宁晓……”
她微顿,红着脸颊,羞赧地说:“等宁晓再大一点,我就想办法去求我大表哥。“求他……把你赏给我。“好不好?”
宁窈面对面地望着他,她坐的位置正迎着窗。雨夜月色朦胧,桌上灯火如豆,她脸颊上笼着月色和灯火的两层光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润如玉的美。裴台熠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这半生活得相当不错,官运亨通,财运也霸道,但他也从未听过,天底下竟然还有这般的好事。
他缓缓直起腰,不疾不徐地朝宁窈倾身过来。他指腹摸过宁窈的下巴,道: "赏给你?赏给你之后呢,你打算对我做什么?"
“啊?”
说完刚刚那番话,已经是宁窈的极限了。裴台熠再逗她,宁窈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将头扭开,"不,不知道。"
“是这样?”他吻了吻她的嘴角。
“还是这样?”他的手搂在她的腰上,掌心用力,让她柔软的身体更加贴合自己。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裙,被他捂得很暖和,似水滑过的丝绸仿佛是她的第二层皮肤。"都可以,”他语气蛊惑人心,“我都随便你。"
他在她的唇边打着转。短促的呼吸像一只翩然飞舞的蝴蝶。她费力地大口呼吸着,但越多氧气却让她的大脑更加晕乎。
忽地,她的唇偏离了她该在的位置,他的唇便准确地印在了她的唇中上。这场小打小闹的,小孩嬉戏似的你来我往,到此戛然而止。
裴台熠重新掌握了他惯有的主动权。缓慢但又坚决地攻城略地。一点点撬开了她的壳。
“嘴张开一点,这样比较舒服。”喘在她耳畔的声音,每一声都宛如雷鼓。
翌日早,宁窈破天荒起迟了。等她醒来时,宁晓已经乖乖起了,正趴在桌子上画画。
宁窈懊恼。
在心中重新发奋,以后绝对不让美色影响自己。宁窈起后,给宁晓梳好头,带着宁晓去院子里玩。
屋里的婢女这才进来扫地。就见这些好好的画像掉在了地上,每一张上面都画了一只乌龟。
几位婢女忙捧着画像去找宁窈。
“窈姑娘,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些画都被毁了….…”
在人脸上画乌龟,这么幼稚可笑的事情,多半是一个小孩子做的。于是几位婢女默契地看向宁晓。
宁晓在仅仅五岁的年龄,就明白了窦娥当年的冤屈。她同时举起两只沾满黑墨水的小脏手,大声道:"不系我!不系我!"
宁窈心中再清楚不过罪魁祸首是谁。“裴吉”哥哥也太太太幼稚了点。
她心虚地摸了摸宁晓的小脑袋,道:“不是我们小晓。算啦。画像弄脏了就烧了吧。刚好也去给老太太回话。”
裴台熠是回来后,从暗卫口中才知道宁窈差点出了事。暗卫自知保护无能,领了惩。
他听说了裴远发疯后,嘴里一直在喊什么“老虎、宁窈。”裴家人听不明白裴远口里在胡喊些什么,裴台熠心里可门清。
宁窈心慈手软,只让阿寅咬了他一口。他这人可没这般好说话。
在他这里,甚至都不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而是人若犯我,我必杀人。人进我一寸,我就要他还来一丈。他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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