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宗芳一只骨相清绝的手轻轻叩击着马车窗沿,略有些沉思的样子。
赶车的飞光偷偷瞧了他一眼,见他不像发怒,壮着胆子清了清喉咙道:“王爷,今日之事是属下失职……但我也没想到看热闹的都在前面,新娘子倒是跑树上去了啊?”
沈宗芳回过神来一瞥他,似笑非笑道:“这么说,你们护卫是只管人多,不管人少了?”
一直沉默着的逝川立时给了飞光一肘,飞光赶紧闭上了嘴不敢再说。
沈宗芳又闭眼沉思起来。
明鹤这人,沈宗芳实在瞧不上他。说来当年也算是弱冠之年的探花郎,听着便前途无量,可惜此人着实绣花枕头,除了一张面皮生得锦绣华贵,既没有机变手段,也没有傲骨铁胆。
所以听到那死里逃生的老太监传来的消息,沈宗芳皱着的眉头就没松开:当年先帝竟然留了遗诏!还让明鹤去处理?
说话的人由不得他不信。可这些年不见许家拿出和“遗诏”有关的只言片语,他也摸不清个中古怪之处。
等听得许明两家的婚事,他便明白了。
大景贵女娇贵,多是十五六岁才开始相看、十七八岁出嫁。这位明三小姐上头的哥哥姐姐都尚未婚配,怎么反倒催着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出嫁了?
什么冲喜之说他只字不信。莫说许文岭要死不活好些年了也不见真断气,就是他当真要冲喜,论理也只会选个家世贫弱些的姑娘,选许家嫡亲外甥女不是落人口实么?
可见他们是此时才掌握了什么情报,不得不行此邪道。
不知是为了把明鹤彻底拉上一条船宁可舍个儿子出去,还是想借机往明家用些手段……
有些手段许家使得,沈宗芳一样使得,只不过明鹤这人疑神疑鬼得很,逼迫得过了吓得明鹤彻底投了许家,倒也难办。
这一迟疑,就让许家想出这么个刁钻办法来。
他本是想去瞧瞧许家想借喜宴动些什么手脚的——最好是让他逮个正着,搅黄这婚事才好。
谁知道……
他耳力不如飞光这练家子,飞光喝出“什么人”时他并没有听得什么动静。但随着飞光一抬头,他也瞧见了树上那一抹红。
谁能想到那是新娘子在上头?他没想到,飞光自然更是没有。他看着飞光飞身跃上大树,一把抓住那个人——却像是被什么猝不及防的东西吓了一跳,手上一松,那抹红便掉落下来。
那一刻在沈宗芳眼里十分缓慢。
他瞧见一个姑娘,鸦青的长发散落在碎金般的黄昏中,纷飞的红衣扬起像是层叠的花瓣,花心是她绒绒薄红的脸。
是杏子花开了,他想。
他鬼使神差扶了她一把没教她摔在自己脚下。那姑娘一睁眼瞧着他,他便知道她认出来自己是谁了。
他就是知道。
那姑娘一脸见了鬼的样子起身给他见礼,沈宗芳这才后知后觉她穿的竟是一身嫁衣,在夕阳下精心纹绣的金鸾翠凤灼灼刺眼,只不过都勾破了线,鸾、凤、和她,都是一副潦草狼狈的样子。
这府里应当也不会有第二个新娘吧……
沈宗芳微微眯起眼,看着明三小姐缓缓镇静下来,一双春雨初霁般的明眸不住朝那树上瞟来瞟去,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般说道:“多谢殿下搭救!臣女被困树上,正是上下两难,神思不属,若非殿下心慈不知要困到何时。殿下大恩,臣女没齿难忘。”
他记得这位明三小姐的风评,是说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是出了门,也一味讲究端庄稳重,生得十二分的姣花照水也只剩了八分美貌,十足的木头美人。
但眼前这位穿着嫁衣能被“困”到树上,还想同他装糊涂的姑娘……这木头只怕瓤子没那么实心吧。沈宗芳颇有兴味地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却听得耳边有人喝道:“明三娘,你……你们?!”
他偏头看去,仔细打量一番,才认出来原来是许家的二儿子许文林。想来许文岭成亲,他是来做傧相的。
沈宗芳的目光在明三小姐和自己之间来回逡巡了一番,不得不承认......这确实让人浮想联翩。
此后种种混乱,简直惨不忍睹。
许文林大发雷霆,在明家后宅里闹得不可开交,把他们祖上三代都尖酸刻薄骂了一通,更是指着鼻子怒斥明三小姐:“不知廉耻!你要私奔,难道不会月黑风高悄悄走了,还要等高朋满座来送你一程!”
他有这误解不奇怪。但奇怪的是那位三小姐,一脸的左思右想、举棋不定地想了半晌,竟不曾反驳“私奔”之事,只对着明鹤连连磕头说:“女儿是一时糊涂了,认打认罚再无二话。”
好像当真是来同他私奔似的。
沈宗芳出了会儿神,扬声对飞光道:“掉头,进宫去。”
他早说过,有些手段许家使得,他也一样使得。
_
喜娘、傧相、花轿……林林总总自然是都遣散了。许家再不满,也不想自家落了他人笑话,默认了她“突发恶疾”今日出不了嫁,一同遮掩了过去。
明蘅木然地躺在床上,听着两个丫头倾海、流霞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两眼空空。
良久流霞抽抽搭搭地凑上来来:“小、小姐,这可怎么办啊……过几天,表少爷他们还会再来么?”
明蘅乏力地摇了摇头。
“那……七王爷,他能不能……?”
明蘅闭上眼有些想笑。
纵然她不太懂外头的波谲云诡,七王爷沈宗芳也是个很难不知道的人。皇上一母同胞的弟弟,最得天子信重的天潢贵胄。年纪轻轻一面担着宗人令管宗室,一面提督五军营,真真说得上一声“权倾朝野”。
但父亲提起他,总说他嚣张跋扈、两面三刀,是个面上堆笑,袖里藏刀之人,不可与之深交。
莫说她和七王爷并不是当真暗通款曲,就算是,只怕父亲也只会对他避之不及。
倾海略撑得住些,哑着嗓子道:“小姐,你是不是当真......撞了邪?我们请个大师来瞧瞧,好歹替小姐正个名?”
明蘅仍是摇了摇头。
她不是没这么想过。
可转念一想,流霞不过略提起这件事就惹得父亲大怒......若是请了大师来瞧,许是能证明她实在不是故意有这孟浪之举,而是被鬼祟所控,却又如何呢?她能逃过被送去家庙里?
进去了,她还能出来么?
她想来想去,倒不如认下这“逃婚”之名。自然这毫无节烈之气可言,绝不是名媛淑女该做的事,她也不奢望两家都轻轻放下,只想着这样的事闹出来谁面上都不好看,好歹先糊弄过去。
至于今后......
七王爷不过是被她卷进这无妄之灾,她也着实高攀不上。许家自然也是不会再要她了。兴许父亲会随手把她嫁个人吧?
也好过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开了,明蘅抬头看了看,是神情惊惶的两个姐姐,她也撑不起来见礼的精神了,直挺挺又倒了回去。
大姐明芩三步并作两步一拍她:“你倒睡了!三娘,你是疯了不成?”
二姐明芷也声如蚊呐道:“三娘,你、你怎么做这种傻事呢……坏了规矩,要被罚的呀……”
见明蘅不说话,明芩气道:“三娘,那七王爷是什么好人不成?你是不是教他那张脸骗了?不对,你们到底是怎么有往来的?”
明蘅有气无力地苦笑道:“谁知道呢,许是梦里离了魂见的吧。”
明芩被她这副模样气得俏脸飞红,生生把她拽了起来:“三娘,你当是看戏文呢?你可知道,爹他们打算......”
明芷伸手轻轻一拽明芩的衣袖:“大姐,三娘已经够乱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