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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子何期(上)

小说:

长安回忆录

作者:

易微山

分类:

穿越架空

开琮二年四月初五,姜子期率领着一万突厥骑兵兵临长安城下,与秦青率领的大齐王军大战五日,五日后,大齐军队落败,长安城四座城门均以沦陷告终,秦青重伤,姜子期带着一千兵马随身护卫,得意洋洋地直入长安。

得知这个消息,孟寒林忙派自己的侄子孟炎将自己一早草拟好的禅位诏书送给宫中的孟兰因,此时的孟兰因早已是六神无主,又是慌乱又是纠结。梳妆的时候,手里的东珠五凤钗环抖了好几下,终是无力地滚落在妆台上,像一个仓促且哑然的符号。

“娘娘您别慌呀,太傅大人已经嘱咐过了,只要您现下拿着这诏书,从后门进了乾元殿,等姜子期一进来便酌情宣读诏书。太傅说了,姜子期自己也不愿意当谋逆篡权的贼子,巴不得能名正言顺地得到皇位,您的诏书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久旱甘霖,他定然会感激着您的,皆时孟家也定然能够渔翁得利啊!”孟炎派来的是殷切,连连对兰因道。

兰因不耐地扶住桌子,另一只手捂着心口道:“本宫心里总是慌,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顺遂,爹爹这么做……要是圣上突然在咸阳醒过来了怎么办?依着圣上的本事,姜子期断然不会是他的对手,到了那时候,我们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孟炎只是道:“娘娘您尽管放心罢,圣上已经昏迷整整半月有余了,那里能说醒就醒?等到姜子期拿下了江山,圣上就是个丧家之犬,即便醒来又有何用?更何况,您真的觉得姜子期会让圣上醒过来吗?只怕姜子期今儿做了皇帝,明儿就迫不及待地给圣上灌毒药去了呢!”

兰因依旧是犹疑不觉,一脸的焦急和忧虑。孟炎听着宫外军队粗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便急急催促道:“您就别再犹豫了!这事儿可不等人啊!再等下去,等姜应的人马杀来了皇宫,那时候再把诏书交出去可就晚了!您也不想让太傅大人和您一起送死是不是?”

听闻“送死”二字,兰因这才猛然间回过神来,暗叹一口气,复又那诏书握在手里,口里怏怏道:“好,我这就去乾元殿……”

另一边,姜子期已经带着手底下的军队直入皇宫,彼时天朗气清,阳光如醉,一如一年前霍羲桀入主长安时的场景。笔直的汉白玉御道遥遥伸展,一路指向那最最尊贵而至高的所在——乾元殿。

这是大梁的承宪殿,是大齐的乾元殿,姜子期很相信,它很快便会有另一个名字。

一个由他而生的名字。

姜子期快然一笑,随即打马踏上御道,往那竖立在云间的乾元殿缓缓淌去。

阳光如碎金一般娓娓洒下,将他的脸铺地卓然而温暖,他微微阖目,抬手推开乾元殿的大门。

大门迤迤而开,他大踏步地走进去,脸上的喜色骤然凝住,片刻后,就是凛冬般的凉薄和死寂。

乾元殿的盘龙髹金宝座之上,霍羲桀正扶拦而坐,右手手肘闲闲搭在龙椅的把手上,以一种极其闲适而淡然的姿态,在九级鎏金高阶之上,直直地凝视向面如土色的姜子期。

“怎么?姜公子这是不认得朕了吗?”霍羲桀豁然开口,语调依旧散漫,像是正同多年的旧友絮絮闲聊。

姜子期蹲在原地,手和脚俱在一瞬之间变得冰凉:“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霍羲桀抬眼正视他,沉了声音道:“哦?你觉得朕应该在哪儿?”

一阵绝望而苍白的死寂之后,姜子期终于颓然地后退两步,握着佩剑的手开始阵阵发抖:“是你……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你中箭是真,昏迷是假。河西的军队一路兵败,可引诱是真,战败是假……就连这几日在长安,你也是故意输给我的……霍羲桀!你真是演了一出上好的戏啊!”

这话狠厉且颤抖,尾音中还带出死灰残烟一般的冷然和落寞,如来自最惨烈的修罗地狱,一圈圈地回荡在大殿之中。

而刚刚踏入乾元殿,正藏身在大殿后侧的孟兰因,则把这鬼魅一般幽栗绝望的声音,听了个清清楚楚,一字不落。她开始不住地颤抖起来,如穿着薄纱置身于飘雪的凛冬之中,浑身上下只剩了濒死一般的麻木。

也不知抖了多久,霍羲桀的话这才悠悠荡荡地响起在殿中,不带半分温度:“姜子期,你若是早能这般聪明,朕又何须这般煞费苦心地演这场戏?可惜,你聪明地太迟了。”

他话音刚落,乾元殿前的广场上便响起了刀剑相撞的厮杀声,冷硬而锋利的刀刃不断相撞,发出历人且干脆的摩擦声,没一声都好像刚刚落在了心尖上,激起人心中最深沉且绝望的恐惧,伴随着皮肉被刺破的声音和躯体倒下的声音,一同滚滚而来。而阳光轻扬,暖意横生的广场之上,已是一片血迹斑驳、横尸如麻的惨像。

姜子期浑身的血被渐渐抽干,额头上的汗淋漓落下,再没有半分力气。

不久之后,秦青提着沾满血污的剑推门而入,对霍羲桀拱手行礼道:“禀圣上,姜子期带进皇宫的以前突厥兵已尽数伏诛,长安城外的几千个也已经被我们尽数拿下。河西那边,张掖和武威假降的兵马也已经开始动身,将驻守在城中的突厥军队全部诛灭,敦煌、酒泉两郡的突厥人不战而降,正灰溜溜地跑到玉门关边上,已经被尚侃和吴渊带着人全部拿下,朕押往长安等候圣上发落。”

姜子期已经心如死灰,却依旧灼灼逼视霍羲桀道:“你……你好毒的心思!你既要杀我,何不早早动手?何苦要兜这么大的一个圈子?”

“早早杀了你当然没什么不可以,不过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你身后的突厥人,朕可就一时之间没法收拾了。”霍羲桀轻轻一笑,却似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予了姜子期最后的一击,“如若不是为了你身后的那群人,你早在去年秋天的时候就该死了。”

“原来如此!”姜子期怆然苦笑,“去年我逃狱……你竟全都知道?竟是你故意将我放出来的?”

霍羲桀沉沉看着他,一言不发。

姜子期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就流下了眼泪:“枉我自以为自己能东山再起了却父亲的心愿,却原来我一直是你霍羲桀的盘中之餐!你苦心设计了这么一出好戏,既制衡打压了野心勃勃的突厥,又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又能揪出朝野之中对你不忠不义的佞臣,还给了天下有反心的人一个最好的教训!一石四鸟,一石四鸟!霍羲桀,你真狠!怪不得当初在蜀郡中时,卫昤安那样煞费心机都没能把你烧死!你真是天底下最狠厉无心之人,任何人都斗不过你!司徒启斗不过,我父亲斗不过,林北、裴志雍、冯冕斗不过,卫昤安和梁怀帝斗不过,我们通通都斗不过你!”

“姜子期,你本来有活路可走,若你在你父亲死后乖乖隐盾江湖,好好过你平头百姓的日子,那朕大可给你和你的家眷留一条活路,只可惜,你太不知好歹。”霍羲桀微微向前凑过去,睥睨着自己脚下几近癫狂的姜子期,“朕最厌烦也最痛恨的,就是不知好歹的人。”

姜子期颤颤巍巍地立住身子,笑得脊背都弯了下来:“隐盾江湖?好好过日子?”他骤然抽出自己随身佩戴的剑,狠厉厉地指向霍羲桀,“你断了我父亲的手筋脚筋,将他活活烧死在帐中!我姜家百余口人死的死逃的逃,没有一个得以善终!你害我全家,杀我生父,还指望我在由你做主的天下里好好活着?霍羲桀?你哪里来的脸面跟我说这样的话?”

秦青见姜子期神情痴狂,言语疯癫,唯恐他做出什么事儿来,便上前一步将剑横在他脖子上:“你发什么疯?你父亲当初为了拉拢圣上与他为伍,绑了安北侯,还给圣上下了蛊毒,几乎就要了圣上半条命!若不是圣上忍痛剜出蛊虫,只怕就只能死在你父亲的诡计之下。姜应狂妄自大、卑鄙毒辣,他既想得出绑人亲眷、以蛊害人的奸计,怎么就想不到现世报这句话?也不知你哪儿来的胆子,也有脸在圣上面前说这些不要脸的话?”

姜子期横过眼瞪了秦青一眼,又幽幽转过头拧着霍羲桀道:“当初那条蛊虫没把他五脏六腑都给吃尽了,那是他命大!若我是父亲,哪里会只给他一条蛊虫这么便宜,我恨不得生吃他的肉,夜夜卧着他的皮,再一寸寸地把他嚼烂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秦青瞪着他,一脚将他踢在地上,将利剑横过去道:“你和你父亲一样,真是死不悔改。”

姜子期整个人瘫倒在地上,脑袋硌在生硬冰凉的金砖上,一双眼睛迫视向霍羲桀,竟是毫无俱意:“我有什么好悔改的?一口气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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