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先生却苦笑摇了摇头:“给与不给老朽也犹豫很久。不知若给了是帮大皇子还是害他。大皇子的性情你也知虽有谋算却不善与人结交。朝堂倾轧不止计谋还有人心啊!若只有雷霆手段而无收拢之才很难长久。这方面大殿下还不如陛下甚多!”
淳德帝虽然对后宫女子有失但是在朝臣眼中却是无可挑剔的贤君。
他的刚柔并济的确是凤渊一辈子都学不来的。
不过这也不是将名单给她的理由啊!
她只是凤渊挂名的妾并非他的谋士门客!
小萤忍不住对先生提醒道:“先生须知我并非大皇子真的侍妾。此来京城也因为有自己事情要做。您这份委托恕小萤不能接。”
葛先生玩味一笑道:“你这些话大皇子可知?”
小萤给先生倒了茶:“这还需明说?先生之前不也讲了我这模样对大皇子而言百害而无一利?天下能者自有谋士相投就算那位主上撤了人手相信大皇子也能再重新觅得良士助他成就伟业。”
说到这小萤有些不悦地皱起鼻子道:“……先生我到底也算是您的学生。您以前偏心他也就算了如今又拿这来试我是觉得学生不会伤心?”
葛先生叹了一口气。
他这么做的确是在试探。
这一次他们夫妻离去就绝不再回来临走时怎么也要再试试这女郎。
如今看来小萤以前的身份虽假可是心性却丝毫没有做假。
她之前在少府还有江浙所做政绩能让腾阁老那样的人赞不绝口足以见这女郎的人品绝非奸恶之人。
她曾经乔装太子架空了皇后入了少府实际就是将国储之权尽掌手中。
她并非原来胆小懦弱的凤栖原依她的心计能耐若是想
可女郎就算无人制衡也只做了她该做之事其余的富贵荣华无一丝贪慕。
手握权势而不挥剑谋权试问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
至此他不再试探。却唯有寄希望这个女郎能做了钳住凤渊的最后一道缰绳。
葛先生也怕一不小心助纣为虐帮助那个“主上”养出个毒蛊祸乱人间。
可惜女郎志不在朝堂更有退隐之意。
凤渊那孩子已经动了情能不能留住这女郎就得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那天之后葛先生又拉了凤渊在书斋里聊了大半天。
应该是临行前对学生不放心的嘱托吧。
孙氏倒是没有葛先生那么多心思。
夫君说他们该离开京城了她虽然舍不得凤渊却也开始打包行李。
小萤无事便
帮着孙氏收拾东西。
只是当孙氏拿出一盒首饰,说是她的嫁妆,要给小萤的时候,小萤有些慌神,表示这么有意义的东西,她受之有愧。
孙氏以为她介意自己是妾室身份,领受不得。
“我也不是什么高门女子,不过是不值钱的首饰,有什么领受不得的?
孙氏笑着将一对成色温润的老玉镯子套在小萤的腕子上:“我身子弱,没能给夫君留下一儿半女,便将凤渊当成自己的孩子。他能将你领来给我们看,足见他对你之重视。虽然碍着许多,他一时不能许你尊荣,但你当知他心里有你。
小萤微微苦笑,她自然知道凤渊心里有她。不过心里有她,不代表她便要天长地久地留在凤渊的身边。
世间事情,大抵都不是付出与回报等量的。今日葛氏夫妻各自送来小萤不同的期许,小萤却有些承受不起。
孙氏宛如凤渊养母,说起来就是未来大皇子妃的婆婆。
这手镯她若收了,叫以后的王妃如何想?
所以小萤还是坚决退了镯子,随便寻借口出了屋子。
只是出去没走两步,正好撞见凤渊立在阶下。
他手里拿着一摞从晒杆上收来的衣,应该是帮孙氏收叠好,正准备送来。
小萤看着他的表情,猜到他应该是听到了自己与孙氏在屋里的谈话。郎君冷峻的脸上呈现出类似吃败仗的凝重。
小萤坦然抬起下巴没有说话。她并不心虚,也明白孙氏送玉镯的真意。
可她不会是凤渊的妻,为何要许人假象?
今日葛先生和孙氏给了她不同的压力。
她一时在想,既然义父已经平反,那么他们便都么没有留在京中的必要了。
所以她只是冲凤渊若无其事地笑:“快把衣服送去吧,我有些累了,想先睡。你也去休息,别来寻我胡闹了。
她已经跟葛先生挑明了自己并非凤渊侍妾,凤渊也不必做样子来跟自己一屋。
待回到屋子里,小萤寻思先收拾一下东西,免得过几日要走时候忙乱。
正叠着衣服,突然觉得背后阴气森森,还没等小萤回头看,一只大掌便用力钳住了她的腰。
这次小萤确定不是自己累得失了警觉。
凤渊的修为似乎又提升了,他何时入屋?竟然悄无声息,自己半点没有察觉!
“干嘛?你是想吓死人?
她想回头看他,可腰肢被他钳住,身体也被健壮的手臂固定,定然动弹不得。
“你想走。凤渊并不是在问,而是笃定回答。
小萤并不想瞒着他,便老实道:“早就跟你说了,待义父的事情了结,我便要回江浙……下次你若去江浙办差,早点写
信告诉我,我一定好好招待……哎呀!
他的手臂气力太大,这么用力一箍,竟然有种内脏都要被挤压出来的不适。
“放手!你要干嘛!小萤恼得伸手拧了一下他的胳膊。
凤渊没有说话,却用行动告诉女郎,想让他放手是
不可能的!
小萤知道这郎君的手段,他若不想放自己,就算跳崖都要被他拖拽回来。
于是她故意带着哭腔喊疼,待凤渊松缓了力道,才转过身,对他道:“只是回去,又不是不与你好了。都说了你若想我,便可来江浙找我呆些时日。
凤渊垂眸看着她可怜兮兮的表情,略带嘲讽道:“也就是说,年节时候,我除了去探看葛先生与师娘,又多了个省亲的去处?
说这话时,那双深邃的俊眸似乎浸染着一抹路边狗儿被丢弃的倔强。
凤渊应是知道葛先生要离开,正心情低落,又发现自己也打算走,这才难以接受吧?
如此一想,他的反常便都有情可原了!
小萤软了心肠,反手搂住了凤渊,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在凤渊心里,葛先生夫妻应该是父母般的存在吧?
在他遭主上背刺的关头,葛先生夫妻却不得不离去,他心里该是何等彷徨孤单?
此时她若离开,难免有些众叛亲离,落井下石之感……
做事从来都杀伐果断的女郎,竟然隐隐后悔此时做了离开的决定。
凤渊帮衬了她和阿兄、义父那么多,她怎可在他最难的关卡,弃他而去?
义气上头时,小萤终于做了决定,揽着他的脖颈,软语哄着道:“好了,知道你现在难。你若不担心我的容貌给你惹祸,便留下帮衬你一下可好?
凤渊原本想说,昂扬男儿何须女郎帮衬?
可如此刚强的话到嘴边,却又及时吞下。
这女郎……只会将心思花在那些可怜无用的人身上。
比如绵软的阿原,还有那在山林里鼠窜的孟准。
对了,还有荒殿里吃不饱饭的可怜虫阿渊。
只有够可怜,小萤才会倾注柔情,甚是舍身冒险地搭救。
而现在刚刚收复凤尾坡,立下赫赫战功的瑞祥王,显然不够可怜,让她觉得离开了也毫无牵挂!
想到这,凤渊缓了缓,过了半晌才吞咽下莫名的羞耻感,低语道:“宫里现在到处都是主上安插的人……我独自一人在朝中掣肘难行,在宫里也睡不安稳……今夜能不能你陪我睡?
这种示弱的话,凤渊显然第一次讲,刚吐出时,略带了些艰涩。
小萤不疑有他,抬头看着他的眼。嗯,是有些疲惫之色。
她在宫里呆过,那空荡荡的宫殿不聚
拢人气的确不甚安眠。
这理由让她感同身受便再也想不起要驱赶他回房间了。
至此那刚叠了一半的行囊被郎君大掌一挥再次散得乱七八糟。
小萤被凤渊卷抱着上了床不过他似乎不急着补觉倒是消磨了别的营生。
不一会两人的衣裳便也散落在了床幔外。
凤渊似几日没有吃饱般带着略显急切的焦躁虔诚地膜拜着他怀里的女郎。
平日总是沉默的郎君在重叠帷幔的遮掩下似乎褪去了一切伪装死死钳住了她不容她逃避退却。
小萤有些招架不住又躲闪不掉难过地用头蹭枕头:“你……不是说累吗?怎么不睡还在闹人?”
凤渊抬头用湿漉的鼻尖蹭着她:“闹够了才睡得更香……”
小萤并不太认可他的胡说八道。
虽然她每次都被他撩拨得有些食髓知味可他每次都不像是很舒服的样子。
活似在宫宴时守在一旁伺候碗碟的宫人眼看着满桌珍馐却只能默默吞咽口水虔诚匍匐压抑着口舌之欲。
在小萤的昏昏欲睡的时候凤渊似乎在她的耳旁低声问她会不会一直陪着他。
困得要死的人脑子都是雾蒙蒙的她也忘了自己含糊说了些什么。
大约是当然一类的词然后就进入了甜梦中。
瑞祥王府在不缺钱银的情况下早早修缮完毕了。
而凤渊也再无宫中落钥的困扰在山上停留得有些随心所欲。
小萤到底还是接了葛先生的那份名单。
她既然决定留下来帮衬凤渊便不会是口头敷衍。
只是葛先生那份名单是不是有些太随心所欲了?
这堪用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个个名不见经传并非肱骨之臣。
别的不说这名单里赫然还有汤家的子侄!
汤明江?
若她没记错这位是死去的汤明泉的庶兄吧?
汤明江乃汤家二房老爷的小妾所生在汤家一众孩子里并不出众。
为何葛先生会写他的名字。
可惜先生已经跟师娘离开了小萤想骑马追着去问也来不及。
她想起葛先生给出名单时说过的话:“这纸上写下的只是‘堪用’之人如何让他们变得‘可用’却非老朽能力所及
小萤琢磨着先生的话对这些人倒是越发有些好奇了。
她细细研究一番汤明江其后的注释:其人隶属户部笔吏协同户部尚书去伊州整顿徭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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