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要烧火做饭,许四娘赶紧去劈柴,腰累得酸疼,汗水直流,以前觉得读书是天底下最难熬的事情,眼下来看,分明日复一日的挑水劈柴更加痛苦。
当米饭的香气涌入鼻腔,许四娘的肚子已经咕咕叫过好几回,等到杜三娘回来一起吃饭,粗粝的口感直接打破期待,许四娘艰难地咽下去。
头一次,废太女知道了米饭也有优劣之分,硬邦邦的,能够难吃到像吞石子。
杜三娘注意到她的异常,笑而不语。
“医士,您这次出去,可有打听到我朋友的下落,或是听到发生什么大事?”许四娘挂心郑兴棠的安危,请杜三娘帮她留意着。
杜三娘摇头说:“没听说哪里死了人,应该还活着,像你这般,被什么人救了吧。”
“大事么,倒是有一件,据说咱们的太女谋逆,被圣上废掉,要送去感恩寺出家,谁知道半道被山匪袭击,不知所踪,这几天到处都是官兵,其实就是在找太女。”杜三娘慢悠悠说完,看着许四娘补充一句:“倒是和你有几分相似。”
许四娘捏紧手里的筷子,身体僵直,犹豫要不要如实相告。
无疾好奇道:“许姨母是太女吗?”
杜三娘笑了笑,轻打一下无疾的脑袋,“乱说什么,天家贵胄怎么会和我们扯上关系,就算太女真掉进咱们这儿,怕是也早被破屋烂饭吓跑了。”
许四娘闷闷嗯一声,埋头吃饭。
洗碗的工夫,许四娘陷入纠结,她不想去感恩寺出家,纵使在感恩寺有人会照顾她,可是留在杜家,万一官兵搜查过来,连累杜三娘怎么办,她是时候离开,独自逃亡吗?
郑兴棠还没有消息,不知道是如杜三娘所说,被人救下,还是已经死了,只是暂时还没有找到尸身,许四娘茫然无措。
“杜延善可在?圣上有令,征召入伍,速速收拾行装,后日出发,不得拖延!”
马蹄声打断许四娘的思绪,许四娘放好洗干净的碗,跑到门边查看情况。
杜三娘接了军书,那士兵又策马赶赴下一家。
等士兵离开,许四娘快步走过去,惊声道:“这是征召谁入伍?家里并没有男丁啊。”
杜三娘似乎也有些意外,“军书上的名字是我没错,籍贯,年纪,通通对得上。”
许久没人再叫过她的名字了,杜延善,这还是当年徐汇英亲自给她取的名,以示亲近。
可是,徐汇英坚持遣散娘子军,并说过此生不再用,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杜延善失神,许四娘叫了几遍,她都没有回应。
圣上征募娘子军的消息迅速传开,除了军书本来有的,因人员不足,还要另外招募,愿意的适龄女子可以主动报名,不仅免除赋税徭役,表现优异的皇帝还会亲自接见奖赏,光耀门楣。
许四娘出门,四处都在讲这件事,不少人为免除赋税徭役而意动,每年的粮食交了赋税,余粮所剩无几,勉强够一家老小活下去,倘若免除赋税,压力骤减,一家人就能轻松一年。
从议论声里,许四娘听出她们最朴素的愿望,活下去,吃饱穿暖。
许四娘长长叹息一声,思考自己的去路,杜三娘入伍,她再离开,家中就只剩无疾一个孩子。
既要躲开搜查,又要照顾无疾,实在太难了,除非她跟杜三娘一起走,无疾将由其余两户不入伍的人家代为照顾,通常是平时走动最勤的邻里乡亲,官府还定时检查,发放补助。
许四娘眼前倏地一亮,谁能想到去军队里找她,而且无疾会得到妥善安置,比她这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在逃通缉犯”要好。
“你要从军?”
杜延善受到惊吓,她多少猜到许四娘就是那个失踪的废太女,只是太女被贬为庶人后又从军,听着有些奇幻。
许四娘将关于照顾无疾的顾虑同她说了,又说:“从军还有饷钱,这笔买卖不亏。”
杜延善嘴角抽了抽,她是怕许四娘死在战场上,还没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徐汇英和太女党亏死。
“你既然考虑清楚,那明日就去报名。不过从军很辛苦,也充满危险,别看现在说没有上战场的机会,等真正去了,可能就遇到战役,那时候真是叫天天不应,悔之晚矣。”
许四娘考虑清楚,坚定不移要从军,杜延善不好再劝,任由她去,寄希望于老天保佑。
第二日,许四娘前去找里正,路上却没有听到关于从军的议论声,不免起疑,见了里正,更没有想象中的人山人海,拥挤不堪。
“许四娘,你确定要从军?”里正瞪大眼睛,反复确认。
许四娘坚定点头说:“我想为国效力。”
里正笑出声,用一种怪异的目光上下打量她,轻浮,佻薄,明晃晃的蔑视,提笔写下许四娘的名字。
许四娘莫名感到不适,从里正这里出来,遇到几个妇人,她们脸上竟显出嫌憎的神情,时不时瞟她一眼,微微躬身,两个头碰在一起,恶意流动。
“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家,偏偏去做那等腌臜事,脸皮不要……”
许四娘觉出异样,非得弄明白缘故,大步上前,揪住其中一人,冷声道:“什么意思,说清楚!”
妇人没想到许四娘会直接冲上来质问,手还挺有劲儿,猝不及防被她抓过去,踉跄一步,吓得魂飞魄散。
“做什么,你个外乡人也敢跟我们动手,谁家敢娶你这样的媳妇!”旁边的妇人大叫。
“方才你们不是在议论我吗?声音太小,我没听清,你们再同我说一遍,说!”
两个妇人浑身一抖,见她不好惹,冷脸颇有县官的威势,几乎要吃人,气焰顿消。
在许四娘的再三逼问下,她们道出原因:“军营重地只有一种女人,都说娘子军其实……其实是去卖皮肉。”
“对对对,上战场保家卫国是男人们的事儿,女人去不就是这个作用吗!”
许四娘气急,那两个妇人顿时摆脱她,逃之夭夭。
谣言四起,原本有意向的女子都打了退堂鼓,就算征兵的官员反应过来,勉力澄清,再三保证,怀疑的种子已经生根萌芽,响应者寥寥,这些人里大多是被家中逼迫,哭着报名的。
杜延善毫不意外,“他们只会用这招了。”
再优秀的女人,只要给她编造一两则情·色故事,让她无法登大雅之堂,她就见不了人,偏偏这招百试百灵。
许四娘气愤道:“当初圣上就是用娘子军创立基业的,大家都忘记了吗!”
王相跟她说起过曾经的事,她母亲徐汇英逃婚离家,那时候饥荒、战役是常态,青壮年被强征去给皇帝修宫室,只有老弱妇孺留家,饿死不少人。
徐汇英用粮食将能够劳动的妇女聚集起来,组建起一支娘子军,时人认为她们不过是乌合之众,没有放在眼里。
然而令所有人没想到,这支迅速攻占夏阳,州县接连落入徐汇英之手,势力迅速扩大,这才渐渐有谋士愿意投效。
几十年过去,大家竟然已经忘却娘子军的勇猛,对她心生偏见,太不应该了。
“创立基业又如何,不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舍弃,以体恤之名,命她们回乡嫁人,伺候公婆。”杜延善嘲弄道。
许四娘两眼喷火,决心道:“别人看不起我们不要紧,我们自己不能看不起自己,必须团结一致,狠狠落那些人脸面,让他们再也说不出话来!”
杜延善轻笑,蓦地想起一件事,嘴角压下去,沉思良久。
徐汇英遣散娘子军是让渡这部分力量,换取旧臣支持,坐稳皇位。
离开长安前,徐汇英几次挽留,跟她说待权势稳固之日,她便重建娘子军,实现她们最初的理想。
当时杜延善以为这不过是徐汇英的一句空话,没有当真,毕竟谁会在好不容易过上安稳日子后,没事又折腾起来。
原来,是真的!
杜延善乍然跳起,抓住许四娘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你说的对,四娘,你会前途无量的!”
许四娘挠挠头,傻笑一下,她好像找到了未来的方向。
无疾由平时关系比较好的邻居代为照顾,杜延善入伍,她们两家不用去,下回征召会轮换,杜延善还是比较放心的。
到了时间,杜延善和许四娘启程,行至云门遇上游街示众,行人挡路,不得不停住。
女犯走近,身上只着中衣中裤,蓬头赤脚,每个人都朝她吐口水,许四娘不忍道:“这是犯了什么案,纵然有罪,也应当给她披上外衣。”
旁边的路人听了却道:“这□□一把年纪了,还不知廉耻勾引继子,就该扒光衣裳,叫人看个够。”
杜延善看清女犯的脸,霎时间怒目圆睁,从腰间摸出几枚铜钱,走到负责护送她们的队正身旁说:“今日天凉,队正吃酒。”
队正接过铜钱,“酒便免了,误事,以后不要再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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