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矿区的雾还没散,南雁揣着心事,故意磨磨蹭蹭收拾书包,等刘小萍扎着羊角辫、踩着布鞋“噔噔”跑过,才快步追上去。
两人并肩走在坑洼的土路上,路边的野草沾着露水,打湿了裤脚。直到拐进一条窄巷,南雁才突然拽住刘小萍的胳膊,把人拉到墙根后。
“小萍,我想请你帮个忙。”她压低声音,像怕被雾里的什么东西听去,她飞快地扫了眼巷口,确定没人,才松开攥着对方袖子的手,掌心已经沁出了汗。
“啥事?你说!”刘小萍拍着胸脯,羊角辫随着动作晃了晃,眼里满是“讲义气”的痛快劲儿。
她打小就是这性子,矿区的孩子早当家,却唯独见不得朋友犯难。
去年南雁被南天贵抢了窝头,还是她揣着偷藏的烤红薯,在煤堆后分给南雁半块。
南雁飞快地从书包最底层掏出个蓝布小包袱,指尖捏着包袱角,小心翼翼地展开。
三个白生生的鸡蛋显出来,蛋壳泛着新鲜的光泽。
“你能不能帮我问问,有没有人想买鸡蛋?刚从鸡窝里掏出来的,还热乎着呢,保证新鲜。”
刘小萍的眼睛“唰”地瞪圆了,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雁子!你哪儿来的鸡蛋?你妈要是知道你敢私藏这个,不得扒了你的皮!”
这话不是夸张。
矿区人家的鸡蛋金贵得能当硬通货,要么留着给男娃补身子——南天贵每天早上都能喝到蛋花汤,要么攒着换盐巴和针线,哪有姑娘家敢私自拿出来卖的?
包兰芝的脾气在矿区是出了名的爆,上个月南秀打碎一个鸡蛋,被她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打了半条街。
“别让她知道。我攒了仨,想换点钱买作业本,老师说下学期要写的作业多,我那本都快翻烂了。偷偷的,卖了钱,我分你……分你一分钱一个,行不?”
这是她能给出的最大诱惑了,一分钱可以买一小撮瓜子或者一颗水果糖。
刘小萍盯着那三个鸡蛋,又看看南雁眼底的坚决,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她知道这事风险大,真要是露了馅,南雁少不了一顿揍,她也得跟着挨骂。
可一想到一分钱能换的甜,还有帮朋友的痛快,对零花钱的渴望终究压过了顾虑。
她猛地一点头:“成!我帮你问!矿东头王婶家儿媳妇坐月子,前几天还跟我妈念叨缺鸡蛋呢,我明天一早就去探探口风!”
第三天傍晚,刘小萍一放学就拽着南雁往巷子里跑,脸上带着藏不住的兴奋:“成了!王婶愿意买!按市价,一个鸡蛋五分钱!她说让我明天把鸡蛋捎过去,钱我给你带回来!”
说着,她又突然严肃起来,伸手抓住南雁的手腕,“不过你可得小心!鸡蛋要是破了,或者让你妈发现了,可别连累我!”
南雁连忙点头,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连脸上都透着点松快。
她从书包里摸出一个用棉花裹得严实的鸡蛋,小心翼翼地递给刘小萍:“你放心,我都包好了,肯定不会破。”
从那以后,南雁的“地下交易”就悄悄开始了。
她不敢一次拿太多,每次只揣一两个鸡蛋,用旧棉花裹了一层又一层,藏在书包最底层。
刘小萍成了固定中间人,每次把皱巴巴的毛票和分币塞给她时,两人都得找个没人的角落,跟做贼似的飞快交接。
那些钱被南雁藏在床板下的小铁盒里,铁盒是她捡的罐头盒,洗干净后用钉子钻了个小孔,每个硬币放进去时都带着体温,浸透着她的谨慎。
日子在紧张的学习、繁重的家务和隐秘的“创业”中悄然流逝。
南雁像一株石缝里的小草,顽强地汲取着一切可能的养分,努力向上生长。
上课的时候,她总是坐得笔直,眼睛盯着黑板,生怕漏掉一个字;下课别的孩子都出去疯玩,她就趴在桌上写作业,或者背课文;晚上,等全家人都睡了,她就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新华字典》,把不认识的字记在废纸上,第二天一早就跑去问李老师。
李老师越来越喜欢这个刻苦的姑娘,经常在课堂上表扬她,还把自己用过的旧课本借给她:“南雁,你这么努力,将来肯定能考上初中,甚至高中。别担心家里,有困难跟老师说。”
南雁点点头,眼睛有点红。
长这么大,除了女儿小安,很少有人这么关心她。
她知道,李老师是真心为她好,她不能辜负这份期望。
可家里的矛盾,从来不会因为她的退让而消失。
这天下午,南天贵的篮球比赛输了——矿区子弟队跟邻矿的队比,他作为主力后卫,最后一个球没投进,一进门就把球衣往地上一摔,球衣上还沾着汗和土,摔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他看见南雁坐在缝纫机前看书,火气顿时就撒了过来:“看什么看!一天到晚就知道装模作样看书,家里的活看不见?我比赛输了,都是因为你没把我队服洗干净!”
南雁抬起头,眼神冷冷的,没有丝毫退让:“队服我用肥皂搓了三遍,水都清了,是你自己没发挥好。”
“你还敢顶嘴!”南天贵恼羞成怒,他本就因为输了比赛窝着火,被南雁一反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要抢南雁的书。
那本书是李老师借的,南雁赶紧把书抱在怀里,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到了缝纫机,发出“哐当”一声响。
包兰芝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拎着刚买的盐巴,看见两人吵架,不分青红皂白就骂南雁:“你个死丫头!你哥比赛输了心里不痛快,你还惹他生气?书能当饭吃?能帮你哥娶媳妇?赶紧给你哥道歉!”
南雁咬着嘴唇,没说话。
她知道,跟包兰芝讲道理没用,跟蛮横的南天贵更是没用,他只会仗着妈疼他,变本加厉。
她只是紧紧抱着书,眼神倔强。这是她能抓住的唯一向上的梯子,谁也不能抢。
南天贵见包兰芝帮自己,也没再动手,只是冷哼一声,转身进了里屋,临走前还踢了一脚旁边的板凳,板凳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包兰芝还在骂:“一天到晚就知道读书,将来要是读不出个名堂,看我怎么收拾你!不如早点找个好人家,换点彩礼给你哥娶媳妇,也算是你为家里做了贡献!”
南雁没理她,走到缝纫机前,继续看书。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矿区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来,昏黄的光透过窗户,落在书页上。
她知道,这条路很难走,家里的阻力,贫穷的困扰,还有这个年代的偏见,都像一座座大山压在她身上。
可她不能放弃——她已经死过一次了,这一次,她要为自己活。
*
过了几天,矿上贴出通知,要举办“职工家属学习会”,说是让家属学文化,学得好的有奖励:一块上海牌肥皂和一包洗衣粉。
包兰芝本来不想去,她觉得学文化没用,还不如在家喂猪,可一听有奖励,眼睛顿时亮了:“一块上海牌肥皂呢!能洗不少衣服!比咱们平时用的粗肥皂好用多了!雁子,你跟我一起去,你帮我记笔记,你识字多,要是得了奖励,肥皂归我,洗衣粉也归我!”
南雁心里一动,她知道,学习会肯定会讲一些基础的文化知识,说不定还能学到新的字,甚至能见到矿上的文书——听说文书是高中生,肚子里有学问。她点了点头:“行,我跟你去。”
学习会在矿上的大礼堂举行,礼堂是用旧仓库改的,屋顶漏过雨,墙壁上还留着水渍,却挤满了人,大多是矿区的家属,一个个手里拿着小本子,眼神里都带着对奖励的渴望。
老师是矿上办公室的文书,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说话很温和。
他讲的是基础的识字和算术,从“人、口、手”讲到“工、农、兵”,从十以内的加减法讲到乘法口诀。
南雁听得很认真,手里的笔飞快地记着,她的本子是用废报表订的,字却写得格外工整。
包兰芝小时候上过两年私塾,能认几个字,也能算简单的账,可稍微复杂点的就不行了,比如文书讲的“乘法口诀”,她听得一头雾水,只能靠南雁在旁边小声解释。
中间休息的时候,孙婶走了过来,看见南雁在记笔记,酸溜溜地说:“哟,雁丫头还会写字呢?真是了不起!不过话说回来,丫头片子读书再好有啥用?将来还不是得嫁人?洗衣做饭带孩子,不如早点找个好人家,换点彩礼实在,也能帮衬你哥娶媳妇。”
周围的几个家属都笑了,眼神里带着附和。
南雁抬起头,看着孙婶,平静地说:“孙婶,李老师说,现在都兴男女平等,女孩子也能读书,也能有出息。再说,我要是能读好书,将来能挣大钱,比彩礼更实在——到时候我能给家里买新衣裳,能给妈买上海牌肥皂,还能给哥攒彩礼,不比嫁出去强?
孙婶愣了一下,没料到这平时闷不吭声的丫头敢跟自己顶嘴,一时语塞,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周围的笑声也停了,有人偷偷点头,觉得南雁说得有道理。
包兰芝这时候走过来,大概觉得南雁的话给自己长了面子,连忙帮腔:“就是!我家雁子要是真能读出名堂,将来挣大钱,我脸上也有光!到时候我天天用上海牌肥皂洗衣服,让你们都羡慕!”
孙婶撇了撇嘴,没再说话,转身走了,走的时候还故意撞了一下南雁的胳膊,南雁手里的笔差点掉在地上。
南雁:“?”
瞧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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