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赵绥宁闻言瞪大眼睛。她很少见过男人做这些,更别说大部分男子都自诩国之栋梁、肩挑重负,对所谓“小女儿家的事”不屑一顾。郁净之居然会做绣活?真看不出来,也想象不到。要不是郁净之面无表情,她差点以为他在同她说笑了……
“世子亲自绣的?”她又问了一遍。
郁净之这才抬头,和她两两对望,说:“嗯。”
“这个,还有那件墨绿色的嫁衣,都是我一点一点绣出来的。”他大方承认,“只是我天资愚钝,往往要绣好几遍才能得到一件勉强能穿的。”
“六年前,我就学着做针线活了。”郁净之细细摩挲着红绸,回忆道,“那时候我在想,如果……”
他顿了顿,又状似不经意地快速瞥了眼赵绥宁略带惊讶的面庞,说:“如果我能遇上喜欢的人,如果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那她的一切,我都要亲手去做。”
“我不想让她穿别人做的衣服,不想让她看别人、和别人谈笑,不想让她受苦。”
“可是我没有掌控一切的能力和手段。”
赵绥宁看着郁净之胸口起伏,似在叹息,他说:“做了六年,还是绣得歪歪斜斜、花样粗糙——”
他没继续说下去。
今晚郁净之和她说了很多话,她第一次认真地听郁净之说话。
以前种种,刻在赵绥宁记忆里的全是郁净之凶狠似恶犬的样子。那时,她先入为主地以为,郁净之回京,就是郁安的威胁,会欺负郁安,但现在想来,她看到的、听到的,所有关于郁净之的事,无非是保护自己的防卫措施。
她最害怕的时候,是郁净之用随身携带的刀划伤那几个世家子,可根本上,若非那些人挑衅他、欺负他、辱骂、责打他,他不会这样。
郁净之从来没有主动加害过谁。
“我娘跟我说过,喜欢一个人,就是要把一切给她,我认同这句话。”郁净之挪动轮椅向前,“但她的后半句我不同意。”
“她说,如果那人不喜欢你,要学会离开。”他定定望着赵绥宁,眸色黑沉,“我做不到。”
“一旦放手,她就更不可能把我放在眼里了。那时候,我就会像无人观赏的花,在某个孤冷的寒夜枯萎、凋零。”
赵绥宁不太懂郁净之为什么会和她说这番掏心窝的话,也许是太过孤单无人倾诉?她的心砰砰跳着,不知是被吓得加快了血液的供给抑或是别的什么。
她下意识想逃避这些话题,于是说:“世子,您要养我的小鼠吗?”
郁净之摇头,坦诚道:“放我这里,你会少很多麻烦。你现在只是府上的医师,有些事情你做不了主,你不愿做的也不能违抗。所以我想,有我在,可以替你挡一些。”
“就算是你替我治疗的报答吧。”他补充道。
带她去公主府,是治腿的报答;给她挡麻烦,也是治腿的报答。可是郁净之似乎忘了,在他找借口的时候,忘了赵绥宁的身份。赵绥宁是被找过来的女医,不管是治腿、解毒还是别的小事,都是她分内之事。
赵绥宁说:“谢谢……世子。”
郁净之又说:“你今天做的很好。你救了谷彤,给公主减了桩腌臢事。你很好……作为奖励,我会送你一件礼物。”
“我知晓我性子不如郁安友善,我阴晴不定、众人畏惧,所以没人喜欢我。但是我希望、我想要,能和郁安说的事、能和别人说的事,你也能对我说。我很想知道……外面的事……”
郁净之将绣样好好放进书桌上的小篮子里,慢慢收回手,又很快地用衣袖遮掩住。
小小的针孔、杂乱地遍布在他的食指和中指指腹。赵绥宁清楚看见了。
“好。”她半蹲下身体,和郁净之保持视线齐平的姿态,扬起笑,说:“明晚,我会把我看到的故事,一一说与世子听。”
·
赵绥宁走后,竹影从外面进来,报告说:“世子,国公爷找您去书房。”
“嗯。你明日把外面铺子收拾下,还有冶炼用的玄铁,准备好。”郁净之吩咐着,“推我去找国公吧。”
他说了要给赵绥宁备礼,其实他早就想好要送什么了。
他要送一弩袖箭。他看得出来,赵绥宁这些年在外面的日子过得并不好,皮肤不似从前光滑白嫩,手上也长满了茧子,眼下乌青极重,好像很久没睡过好觉。想来也是,她一个人潜藏在外,没有金银细软,无人照拂,不管是钱、粮食还是别的什么,都需要赵绥宁自己去准备。
这样的日子,是极苦的。郁净之幼年,在他娘亲逝世后,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没有钱、没有吃食,变卖劳力也无处接纳,甚至、还会有人跑上来踩一脚。
弱者挥刀向更弱者,似乎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暂时忘却自己卑微的身份。遭人践踏的人,在践踏他人时,表情往往是更加快意、扭曲的。
郁净之心疼赵绥宁在外受的苦,看她憔悴,看她落寞,看她变得和从前高高在上、张扬跋扈的贵小姐完全不一样,他深深清楚这种变化是好的,它让赵绥宁得到成长;可他私心又不愿她经受这些,想想她可能到处碰壁、可能食不果腹、可能任人欺凌,他便想将她圈起来,圈在他的手心,妥妥帖帖护着。
可是,他想,一株草、一朵花,它们永远离不开阳光、雨露,即便阳光烈时会晒蔫它们,即便暴雨会无情地打折它们的腰肢。
花草如是,人亦如是。
只有经历过风雨,经历过曝晒,才会成长。
所以,他要送赵绥宁一弩袖箭。赵绥宁善毒,但下毒需要时间,也需要距离。而这袖箭,能帮助她预防突然的危险。
她在成长,他也要变得更强,他要往上爬,爬得更高、更远,给他的阿宁,留一条退路。
这次,断不能像三年前一样,傻得断了双腿,去换一桩不可能的婚事。
郁净之眼神坚定起来,转着轮椅进了安国公的书房。竹影安静地守在外面。
安国公的书房里堆放了很多书籍,有史册兵书,还有诸多古籍典藏。但人人都知道,安国公胸无点墨,为人风流多情,爵位是祖上传下来的,他本人则是半点功绩也无。
若不是安国公郁松那位早死的好哥哥曾救过当今圣上,他也不能守住这爵位数十年。
嵇灵韵评价得很有道理:“文盲。”
郁净之对郁松并不亲近,甚至可以算得上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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