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卯时,蓬莱宗里的晨钟响了三声。
一声接一声,悠长而绵远。
天光还没亮透,晨风将盛开的桃花吹得满地。
杂役池素紧了紧身上的兜帽,披着晨露走在石板路上。
宁师兄住蓬莱宗偏僻的一角,他要穿过好多好多桃林,才能到师兄的住所。
拐过几个弯,眼前豁然一亮。
一处小石院立在这里,倚靠着一棵郁郁常青的松树。灰砖红瓦,檐上挂着清心静气的风铃。
推门进去,宁师兄还是如往常一般,持刀背立,一刀一刀扎扎实实地挥。
池素拱手:“师兄 ,我已把今日的早食带来了。”
顾昭昭转过身,答道:“嗯,好。”
她面容沉静。多日习刀,身上也有了些武者的气质。
师兄好似比以前温和了不少,池素想,按以前,他都不敢直视师兄的。
池素迟疑道:“师兄,”声音怯怯的,“近日从外门进了个女弟子,姓顾,似乎想把她的住所建在您这旁边。”
从外门进到内门,可在内门挑一处宝地建新的住所。
宁锦枭这块地方,偏是偏了点,但是灵气蕴藏于地底,福泽自天上汇聚,是一块洞天福地。
但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内门弟子敢挨着这位桀骜不驯的煞星。
顾昭昭:“呵,有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好霸总。
池素见师兄面带笑意,好像没有反对的意思,道:“师兄,那我回禀那位女弟子,让她住在这边了?”
顾昭昭握着刀,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道:“好。”
顿了顿,“哦,你记得跟他这样说……”
池素凑过去,听完了这一长段话,表情有些呆滞:“好的好的。”
风自山巅起,今日蓬莱的风格外大。
池素在练剑坪找到的“顾昭昭”。
这位外门女弟子不过短短几天,仿佛脱胎换骨一般,整个人锋芒毕露。
光是站在那里,就像一把出鞘的宝刀。
宁锦枭:“怎么,她同意了吗?”
池素点点头:“顾师姐,师兄说你可以搬过去。就是……”
宁锦枭挑眉:“?”
不知为何,池素觉得面对这位顾师姐时,会承着逼仄的压力。
池素一咬牙:“师兄他当时同意了,然后他邪魅一笑,说‘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宁锦枭:“……”
顾昭昭是真的有病。
晨钟又急促地响起来,一声比一声短。
钟声震颤着,桃花瓣刷刷刷地落。
七只仙鹤自高高的钟塔后飞出,仿佛遮天蔽日一般,飞速地从他们头顶掠过一片阴影。
一道金色的刀光,肃杀般从蓬莱掠过,是道带着威压的虚影。
七鹤迎礼,刀光蔽日——
宁锦枭望着天,脸色暗沉沉的。
池素指着天,哆哆嗦嗦,道:“是……是不艳君。不艳君,归了……”
练剑坪上本来聚了上千个练兵器的弟子,此时望着这盛景,七七八八地聚在一团,如同朝圣般。
-“不艳君竟然归了,不是说与那八荒门的秋明子一战吗?”
-“堂主刀锋不减,但他的那把刀不行了,估计是回来重新铸刀的。”
-“那此次大比,不艳君应该会亲自指导吧,能得堂主指点一二,我生夙愿已了。”
-“有点出息行不,怎么也得定个望其项背的宏愿啊?”
-“……”
不艳君,是宁锦枭的父亲,蓬莱的战堂堂主,八大宗门的位列前三的刀客。
风更大了。
*
顾昭昭看着地上这道赫然划出的一道刀痕。
以及急速飞来的传音鹤——
她这几天算是发现了,宁锦枭这人不怎么和朋友联系,平日里有交流的只有那个小弟子池素。
那今天来找他的会是谁。
如此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她把这传音鹤打开,上面就写了一句话——“最近修行如此懈怠?还不滚来执事堂?”
落款不艳君。
不艳君?是她想的哪个人吗?
顾昭昭把这三个字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这这这,她懵了,总算知道宁锦枭的坏脾气从哪里来了,有这样说话的爹也不奇怪了。
她火速给宁锦枭发了几个传音鹤
——“哥哥哥哥哥哥,江湖救急!!!!你爹一般会问些什么啊,我怎么答啊,用什么语气啊?”
——“我没见过不艳君啊!!!!到时候我认不出来他怎么办!”
——“如果被发现了我就说是你的心魔怎么样!”
*
宁锦枭很快收到了传音鹤。
他面不改色,把传音鹤揉成一团,纸屑在他的手中化为灰粉,被风一吹,就荡然无存了。
就像,顾昭昭这个人一样。
以他父亲的修为,任何的魑魅魍魉都无所遁形,更别说,顾昭昭如此弱小的灵魂。
顾昭昭这一去,必死无疑。
池素在他身旁,叹口气:“唉,本来以为师兄这段时间好多了,但是不艳君每次回来,师兄又会变得……”
宁锦枭手指微微颤了颤。
顾昭昭是个没用的人,他告诉自己。
她弱小、无知、好吃懒做。
他本来一生都不会和这样的人有交集。
很快他就可以回到自己的身体,不必在这具羸弱的身躯里蹉跎时光了。
很快他又是那个天资过人,惊才绝艳,无人不羡的蓬莱宗天才了。
练剑坪上仍然吵吵嚷嚷的,修仙者耳聪目明,其他人的窃窃私语声源源不断地,传进他耳里——
-“你们说,堂主这等人物,当初风荷仙为何会离开……”
-“嘘,你怎么敢提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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