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和翠碧丝好好聊了一阵子，准备离开，可是离开的时候，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忍不住问：“您说，您有四个孩子？”
“那是曾经的事了，”翠碧丝微笑的脸僵了一僵，垂着眼睛，声音中不免带了些许悲伤，回答道，“我生下第一个孩子和丈夫离婚之后，和其他男人结了婚，但是，生下来的孩子，没多久都死去了。”
“您节哀顺变。”邻居点了点头，面带同情之色，对翠碧丝说。
翠碧丝微笑了一下：“我明白。”
翠碧丝把邻居送出了家，并在门口挥手：“有空再来玩，我随时都在。”
邻居点了点头：“再见，回去吧。”
之后邻居常常到翠碧丝家来玩，大多数时候是不会看见纽扣的，但渐渐发现，也不太看得见第一个孩子了，就对翠碧丝问：“人去哪儿了？”
“那孩子很争气，”翠碧丝微笑着回答，“提前修完学业，跟他父亲学着工作去了，他父亲很看重他，大约以后也是要把家业交给他的。”
邻居犹豫着问：“那您的孩子呢？”
翠碧丝不以为意笑了笑：“没关系，我丈夫的家业分给这几个孩子绰绰有余，他们不会饿死的。”
“您真是大度。”邻居点了点头。
“这不算什么。”翠丽丝心情愉悦笑了笑。
“妈妈，妈妈，”第四个孩子跌跌撞撞跑过来，手里举着一朵不知从哪采来的鲜花，笑眯眯扑到翠碧丝怀里，“你看我采的花！”
“好漂亮的花，”翠碧丝把孩子抱在怀里，贴了贴脸，十分亲密，声音甜甜说，“怎么能找到这么漂亮的花？真了不起！”
第四个孩子在翠碧丝怀里，有些不好意思扭了扭，把手里的花递给翠丽丝：“送给你。”
“真的是送给我的吗？你真是个好孩子！”翠碧丝收下了那朵花，笑眯眯摸了摸孩子的头，并且抓了一把糖揣进孩子兜里，还从口袋里掏出钱来递给孩子说：“拿去随便买点什么东西玩吧，这是奖励给你的。”
那孩子兴高采烈摸了摸糖，收下了钱，转身跑走了。
“你们感情真好啊。”邻居忍不住带点羡慕说。
“母亲和孩子的感情好，不是应当的吗？”翠碧丝显然很高兴听见这样的话，笑眯眯回答。
“这倒也是。”邻居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第二个孩子也过来了，拿着一朵显然更大更漂亮更水灵的花，小心翼翼递给翠碧丝说：“妈妈，你看这朵花。”
“作业写完了吗？卫生打扫了吗？房间收拾了吗？你怎么还有闲心去采花？你在想些什么？你以为家里有钱就可以随便玩了吗？”翠碧丝只看了一眼那朵花，眼中就充满了厌恶，开始向他质问起来。
他低下头去，小声回答：“作业写完了，卫生打扫了，房间收拾了，是因为有时间才去采花的，我想您或许会喜欢，我没有随便玩。”
“你还敢顶嘴？”翠碧丝紧皱着眉头，一下子站了起来，抬起手指着楼上的房间说：“你长本事了是不是？谁教你这样跟长辈说话？一点礼貌都没有！现在回去闭门思过！不叫你不许下来！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第二个孩子低着头，回到房间去，把门关上了，连声音都轻轻的，好像怕自己在这里呼吸，都会被指责污染了空气。
翠碧丝重新坐了下来，仍然皱着眉头，还有些残余的怒气，对邻居埋怨：“他哥哥那么讨他爹的喜欢，他却一点也不行，他弟弟那么可爱，他却只想东施效颦。
也不照照镜子，他配和他弟弟比吗？他弟弟几岁他几岁？更何况，跟谁都比不过，也不改，还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声，真是没用！”
邻居眨了眨眼睛，觉得这些话有些太伤人心了，试探着劝说：“孩子还小，以后可以教，别太生气了。”
“看着他，榆木脑袋不开窍，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好像什么都做不出来，怎么能不生气呢？”翠碧丝皱着眉摇了摇头，一脸不赞同回答。
“不如这样，”邻居想了想，试着出了一个主意，希望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过两天是母亲节，孩子们应该会给你送礼物，看在礼物的份上，你也不要和小孩子计较？”
“好像我真跟小孩子计较什么似的，”翠碧丝莫名带点情绪笑了一声，“那我就等着吧，拜托你替我看着，不然还不知他弄出什么祸事。”
“我知道了。”邻居点了点头。
于是，邻居就把这件事情当做是自己的事，去和房间里的第二个孩子谈了谈。
他看见桌上试卷的名字：“你叫纽扣？”
“对，”纽扣低着头，回答道，“父亲说，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因为衣服上的第二颗扣子，靠近心脏。”
“那你父亲一定很爱你了？”邻居试探着，想说一些让他高兴的话。
谁知道他听了之后，确实笑了一下，但那笑容仿佛饮了一杯浓茶般苦涩，又带点转瞬即逝的微不可查的嘲讽，从他脸上的讥讽的神色来看，他倒确实是翠碧丝的孩子。
邻居有些不明所以，纽扣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像是初春阳光下的雪，声音冷冷淡淡，回答道：“他最爱的是他带在身边的那一个，哪里有我的份？”
“你是说你大哥？”邻居自从他们搬来就与他们交好，对他们家的事略知一二，因此听他这么一说，就明白他提的是谁，向他问。
“还能有谁呢？”纽扣垂着眼睛，面无表情，看着面前桌上的白纸黑字，声音低沉下去，不知不觉握紧了手上的笔。
“也许，他对所有孩子的爱是一样的。”邻居挠了挠头，试图补救一下。
纽扣再次笑了起来，这一次笑容中的讥讽之意更浓一些，窗边灼热的阳光照射着他的半张脸，使他看起来像一杯热气腾腾的黑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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