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翡醒了。
她置身于一个环状的监狱里，阴暗，潮湿。
寒气沿着一旁的墙壁散开，头顶的灯光时闪时灭。
随着她愈发清晰的思绪，周围的景象俨然扭曲，灰暗的色调如同被搅动的颜料，中间的白色漩涡越来越大，最终，一起都复归于无边际的白色。
眼前吊着两具安详的尸体，一具是小鱼的，另一具是华思诺的。
奇异的是，宋翡在看到的那一瞬，心里泛起短暂的熟悉感后，再次被渺茫的海洋裹挟，她对眼前两具尸体的记忆竟然在猛然之间退潮。
不……不要！
宋翡在这近乎无边际的白色里大喊出声。
不要动我的记忆，我宁愿歇斯底里地活着！
她眼睁睁看见自己分裂，另一个与她相同的躯体从她的腹部爬了出来。
那人顶着她那张熟悉的脸，笑容却分外诡异阴森，仔细一瞧，她的脸全然对称，一丝一毫都被精密地打磨过。
那人亲昵地覆上她的脸，眼神空洞。
她张口，红彤彤的口腔内壁里空荡荡，一句话都说不清楚。
宋翡面不改色开口：“你就这么放任他们这么处置你？”
眼前仿佛只是个躯体般没有灵魂。
“你还抱有希望吗？你还为此抱有期待吗？”
“叶嘉川欺骗你，他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完美恋人。”
“他为了清除你这个bug，近乎残忍地杀了你近千次，还要冷静地在一旁观望你绝望的样子。”
“你的绝望就是他快感的源泉，他的温柔和处事合宜的君子风范全都是他一向的伪装。”
“他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从头到尾都是谎言。”
“而今你还要沉溺在幻想里无可自拔吗？”
宋翡的声音分外平静，像冷冽的磨刀石。
眼前人不可置信地呢喃，双手抓住头发叫喊，嘶哑的叫声贯穿整片领域，逐渐地，她的声音被呜咽所替代，瘫坐在地上。
“你本来可以拥有美好的人生，宋翡。”
“你本来有爱你的哥哥，永远站在你身边的朋友，你却要为彻头彻尾的谎言付出代价，割断和他们的所有联系，独自一人来到这个根本没有救的地方。”
宋翡跪坐在地上，环抱住18岁的自己，就像18岁的她，拉住即将下坠的自己一般。
“我是完整的人。”
“我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和思想。”
“我有自己的人生，有一群无论怎样都会选择爱我的人。”
“为什么偏偏是我。”
Op18no.2的乐符，由尖叫声交织的序曲，自浅入深地从脑海回荡。
她吼出声：“滚开我的世界，滚开我的意识，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我警告你，不准再动我的记忆！”
周遭的白色再次扭曲，如同楚门第一次碰到世界的边际那样，落幕的幕布悄然拉起。
白色被缓缓掀开。
宋翡挂着嘲讽的笑。
但凡她彻底崩溃，但凡被两具熟悉尸体和根本没有边界的白色彻底搅乱理智，她就会再次回到原来那样。
叶嘉川，你当真不择手段到这个地步。
我恨死你了。
＊
两个身影被丢回房间。
机器人的声音分外冷漠，屏幕刺啦作响：“由于数据资料缺失，请你们自己检举刚才杀害女责任员的凶手。”
“总共给你们女集中营三分钟。”
“若是没有个定断，你们都将被送往戒断室进行改造。”
底下的人脸煞白，连交头接耳的欲望都丧失了，里头吼叫的声音异常刺耳。
“到底是谁啊……能不能站出来。”
“反正不是我，”哭泣声断断续续，“我不要去，不是我。”
“是你吧，李雨姝，我看你刚刚看女责任员的眼里都冒火了……”
“怎么可能，你不要信口雌黄，我是不爽，我是不耐，但我哪有这个能力。”
“喂，”第三个人插进来，“李雨姝，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进来的，大伙还不知道吗。”
……
吵闹声发酵般愈演愈烈。
门口的机器人，眼里的红光像刀尖，一点点扫射在他们身上。
死寂笼罩在小鱼和华思诺身上。
小鱼紧闭双目，一副晕晕沉沉陷入梦乡的样子。
华思诺一点点摸着小鱼的头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唱首歌吧，我家孩子小时候，最喜欢听这个了。”
她自顾自哼唱起来，音调有些怪异，却格外悠扬婉转，在这个吵闹的场合里，只有她落寞地抱着手里的孩子，唱着首根本不成调的歌。
“我的家呀，在河湾……”
她唱啊唱，直到无情的警铃声响遍整个空间。
“哪有什么弥赛亚呀，”华思诺轻柔拍着小鱼的背，“他们想让我们害怕它而固步自守，可它根本不存在，这个世界早没救了呀。”
“那我们在怕什么，是因为还有所依恋吗。”
小鱼的睫毛颤抖了片刻。
眼看着柔弱，肚子有些挺了的女人被人群挤兑出来，她后背被推了好几双手，直直把她往机器人那里带。
“不是我，我还有孩子，”李雨姝下意识护着肚子，身子不断挣扎着，哭得更是梨花带雨，“你们看在我孩子的份上，放过我吧……求求你们。”
“我求求你们好吗，不是我，根本不是我。”她脚上的鞋子因动作幅度过大而踢飞了出去，落在华思诺面前。
华思诺的歌声戛然而止，冷眼看了这场根本没救的闹剧，捡起前面的鞋子，一点点走到他们前面。
华思诺领导他们的威压依存，无论出于恐慌，还是为剩不多的谢意，那些人见到华思诺，下意识收回了手，脸上带着几分恐慌。
李雨姝仍在恐慌里，双目呆滞地看着华思诺一点点弯下腰为她穿上鞋。
「倒计时开始。」
「十、九、八、七……」
「六……」
冷冰冰的倒计时就像生命最后的通牒，所有人都开始因为这而感到分外绝望。
「二——」
“是我。”华思诺举起手，这个举动近乎掀起轩然大波。
不是她，根本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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